《VISA卡悬疑》
出国、开洋荤,我这个土包子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想,如今毕竟梦想成真了。可是几天折腾下来,我怕了,整天头晕、心悸,根本无心看风景,只盼着快点混到日子,快点打道回府。这洋荤不开也罢,一路上除了后悔就没想过别的。我的反常成了彭局长嘲笑的话柄,他笑我土,说我是“土包子开洋荤”,有福不会享。他一直以为我萎靡不振是时差没倒过来,我有苦说不出,也只好顺着他说,是时差倒得不好。
他倒是很放松,好像根本无须倒时差,他说他很适应西方文明。纪检组长老许也附和他,说他也是“宾至如归”的感觉。在丹麦美人鱼雕塑前,彭局长见我连一张照片也懒得拍,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让我心里犯堵的话:怎么了,整天哭丧个脸,像谁欠你二百吊似的,带你出来开开洋荤,还换不来一个笑脸?
我不得不调整情绪,装笑脸。人家说的何尝不是?
我家祖辈是大山林里放木头的,到了我这一辈,用爷爷的话说,是祖坟冒青气了,出息了我这么一个。其实我这官说起来让人脸红,小小的林场场长,正科级而已,还能叫官?可爷爷说的也在理,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林场场长虽是个芝麻官,可管辖着几百公顷的山林,二百多号林业工人,不说伐木,光每年打下的松子,也有几十吨,一车车原木、山货拉出去,回来的是流水一样的钱啊!
我真没想到,磨盘大的雨点会落到我头上,彭局长带两个人出国考察,就有我一个。这消息一传开,全局上下几万人当中刮了好几天风。有人说,没看出来,徐凤棣这小子是彭局长的心腹、红人!也有人猜测,下一个晋升副局长的人选非我莫属。这都不必去理他,让我闹心的是另一种舆论,说我花了大钱“运动”来的,不会说我花钱“运动”出国,当然是指“运动”当官。
我挺上火,我还从没有过奢望,更没干过这种事。一怒之下,我真想放弃出国机会了,因为开一次洋荤让人家指脊梁骨犯不上。但朋友们都劝我,“何必致气”?多权威的人也堵不住别人的悠悠之口。
车停到了哥本哈根市政厅广场。彭局长和许组长什么都拍,现在又跑到市政厅右面一组青铜雕像前拍照,听导游解说,他们乐得前仰后合。他俩用的都是索尼数码相机,只有我使的是老掉牙的理光傻瓜相机,被他们俩取笑为“一级出土文物”。
这几天,只要他们的索尼相机闪光灯一闪,我心里就忽悠一下子,仿佛不落底。这种有八百万像素的机器,每台四千多元,加上三角架、备用卡、备用电池等零件,两台差不多花去一万。这钱是我出的,我可不是自愿,可我没办法不自愿。外办把出国任务书下达那天,彭局长把我叫去,告诉我这个喜讯,当时许组长也在。他们确实有经验,告诉我要去买几个电源转换插头,北欧四国是两项大圆头、二百二十伏,英国是方头插头,外国旅馆没有开水供应,得买电热壶。我说我马上去买,特地讨好地强调“每样三份”。
中国人热情好客,彭局长又指示要带些小礼品,丝绸围巾、惠山泥人、内画鼻烟壶、景泰蓝瓶瓶罐罐,还有字画。这些琐碎杂务,当然应该由我效劳。我的讨好似乎并没感动谁,他们的表情告诉我,这是天经地义的,你饶什么舌!接着,彭局长像是跟许组长探讨地说:“别忘了带相机,还有摄像机。我原来那套尼康家什倒挺专业,不过太沉了,不方便。”
许组长便附和他,什么年月了,还背几十斤重的玩意儿?新款的数码相机拍、摄两用,内存卡容量大,一个卡能拍一千张,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
彭局长仿佛刚刚被提醒一样,他望着我说,那就去买,一人一台,小徐,你跑跑腿吧。
三个人当中我最年轻,当然由我跑腿。钱呢?钱由哪儿出?局里吗?还是自掏腰包?
我其实够呆的了,这话能问出口吗?我马上发现,彭局长的马脸拉下来了。这时有个电话打进来,彭局长没好气地对着话筒申斥对方:“我说你这人怎么是榆木脑袋呀?你从火星上来的吗?这点小事你都不会变通!”
我心里一抖,怎么有点像骂我呢。我正不自在,许组长悄悄扯了我一把,把我拉到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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