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晴暖

　　1
　　“雨过天晴很好是不是？”
　　女孩眯着眼望不灼烈的太阳。
　　“ 啊？”
　　男孩学着样抬起头望望太阳，眯起眼。
　　女孩笑笑，转头看看男孩的脸，不说话。然后两个人就都听到有人在叫唤他们。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女人叫他们吃饭。
　　女人叫他们晴暖、阿棉。
　　晴暖朝女人走去，高她半个头的男孩阿棉跟在后头。
　　下过一场雨，地面潮湿。细密的草叶嫩嫩水水的。水分蒸发，裹挟着泥土与草的气味。晴暖眼里它们是香，就像熬药时沙锅里跑出来的气味也是香的。女孩子很小心地走。
　　
　　2
　　晚上妈妈打来电话。晴暖正站在窗前看院子里的人乘凉。没有点灯。
　　一个大院子，围了一段矮墙，边上是小片的菜地，一棚葡萄架一棵柿树。葡萄成串成串，未熟透，大人不让摘。大人小孩们搬了竹椅竹板到院中不长草的地上。一堆人，轮廓模糊。蚊香明明灭灭的样子，不大管用，时而发几声蒲扇拍在身上的响。大人小孩的声音都有，很清亮。
　　“小暖在那边已经住半个月咯，没空调真的受得了吗？蚊子很多，怎么受得了？”
　　晚上风蛮大喽，好过喽——
　　“好，住得惯就继续住下去。妈妈怕你厌烦了。其实何必要跑去那种地方作画呢，小山村又不漂亮，下回一定听妈妈的，旅行的时候画正经的景色更好。”
　　你人客在哪怎没看见伊人呢，晚上风偌大出来凉风嘛，屋里恁热——
　　对喽，阿棉，晴暖洗脚怎洗恁久，去叫伊出来凉风喽，外头偌好过——
　　你这人客怎往你处来？不怎亲，恁热还往这处跑——
　　了不起，又有钱生得又漂亮——
　　晴暖听外面每个人的声音，发现原来每个人都有健忘的时候，相同的话题他们可以一再重复而毫无察觉。
　　有风吹进房来，微微凉爽。
　　
　　“我们去静溪吧。”
　　“啊，现在？”
　　“你可以不去的，我认得路。”
　　晴暖转身面向有些错愕的男孩。灯已被他点亮。她看见他点头，很匆忙的样子。
　　
　　“你真是刚刚高三毕业的吗？”有些怀疑的口气。
　　晴暖呵呵地笑，不说话。一个用笑足以回答的问题。
　　比女孩年长几十天，高半个头，高三毕业，男孩却感觉她不应该比自己小；而且她画那么好的画，像在中央美院已念过一两年书而不是再过一个多月才去哪个学校报到。
　　“你们都这么说的。”觉得太安静有些窘，于是开口说话。
　　男孩也一样，努力找话说：“以后你就是画家了吧？以前总没有想过，有点离奇，不可思议；我自己，念师范，以后就是教师了，很平凡。”
　　“你想在哪儿教书？”
　　“在静溪我爸妈都不会同意的，他们的意思是在你们那边教。到时候看吧。”
　　一阵一阵的风吹过来，原来感觉湿热的背慢慢干爽起来。晴暖张开右手的五指，感觉得到风从指逢间滑过。
　　晴暖忽然就不想再说话，心里想着到了静溪做什么好。其实只是想避开，躲进城里喧闹的人群也比受聚在一起的几个半生不熟的人关注好得多。
　　一度沉默的阿棉再次开口，他问：“你画那么多画到时候送我一幅好不好？”
　　才应了一声，手机铃响
　　阿棉听不清对方说话的声音，可是听见了男子的嗓音。听晴暖的语气和言语，知道了那边是怎样一个身份。
　　“你在这边呆这么久男朋友一定很想念吧？”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措辞。
　　“他很有心。”
　　晴暖有点诧异阿棉会知道对方是男孩，也没上心，仰头望望明明暗暗的星星，回头说，“今晚的风很凉爽。”
　　
　　每一天同一个时候接男孩的电话好像晴暖在这个地方的功课。阿棉恰在这个时候和晴暖呆在一起定会看见她接电话。
　　晴暖总安安静静地听，不时应一声。总是男孩在讲。男孩有很多话讲。晴暖总面带微笑，却是极淡的笑容。
　　
　　3
　　做完最后一门试卷，晴暖融进人群走向校门。太阳已偏西可是仍然那么毒。
　　这个夏天它好象烧着了一样。
　　晴暖抬头直视太阳，双眼瞬间酸痛，于是又低下头去，使劲地揉眼，揉出泪来。所有人都在等待大门敞开，然后回家。
　　爸爸喊自己名字的时候晴暖忘记了与男友萧阳约好的在出校门左手第一家文具店见面。很累很慵懒，只想快些回家，洗个澡然后就睡觉，很长很长的觉。
　　
　　“找一个小山村给我，我要住一个月——画画。”
　　晴暖索要的这个奖赏令爸爸妈妈大吃一惊。这是公榜之后晴暖索要的奖赏。
　　
　　村子叫凤庄。远房姑母到村口迎接，不见姑父。当家人常年外出打工在山村里很普遍。事前家里做过哪些安排晴暖都不去想，走在不平坦的路上她不停张望不远处的山以及房子。
　　晴暖等着下雨。如果落雨，那些山会被洗涤得格外清明。
　　“你到了吗？”
　　“嗯。”
　　接萧阳第一通电话的时候晴暖坐在平整干净的大石块上，脚浸在水里。脚底触到密密铺了一层的鹅卵石，痒痒的。溪水只没到膝，脚用力踢水时裙摆沾湿。有人看着也不理会。溪就在房子前面，与院子隔一条两米来宽的小路。
　　男孩阿棉走来说，”吃饭了。”阿棉从他母亲那里知道晴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