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最后的笑
对山的喜爱要追溯到儿时,刚刚记事。和挨打关联,记忆犹深。
一九五二年夏,我出生在山清水秀的宽甸。满月后,随妈到安东,住在鸭绿江畔的镇江山下。
当时韩战正酣,美机经常越江轰炸扫射安东。
爷爷曾对我讲,我出生后他来看孙子。一次美机轰炸鸭绿江大桥,警报解除后爷爷去江边,看到美机航空炸弹把中国平民的肠子炸得挂在岸边的树枝上。
当时经常拉防空警报。一次跑警报,阿姨抱我跑进黑咕隆咚的防空洞,喘息未定。一摸吓一跳,孩子头没了!摸索半天才发现抱反了,我大头朝下酣睡不醒。
当然,那时我还不记事儿,相当于半植物人,对镇江山和大头朝下丁点儿印象也没有。
一九五四年春。我随爹妈,同姐妹一道从镇江山下来到沈阳。
院子西墙外是间锅炉房。每到深秋,墙头扁豆蔓儿上开满紫花儿的时节,大卡车轰轰隆隆地拉煤卸煤,把锅炉房门前的空地堆得满满的,小山一样。
一九五六年,一个秋雨绵绵的下午,我望着西墙外渐渐隆起的煤山,心中充满莫名的兴奋和好奇,终于按耐不住,背着姥姥姑姑和阿姨,溜了出去。
秋雨淅淅沥沥不紧不慢地下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在煤山上奋力攀登。手脚并用,不时踉跄失蹄,全身心地和煤堆亲热一把。
登顶后,玩滑梯一般,顺着稀松的煤块出溜下来,循环往复乐此不疲。很快,雨水汗水和着煤泥,将我包裹得严严实实……
整整一个下午,我就在煤堆上度过。快乐无比,自由无比,心情象鸟儿一样,模样儿象乌鸦一般……
日落鸟投林,一只神秘的黑鸟归巢。我除了眼白和牙齿,全身煤泥滚包,漆黑一团,整个一非洲纯种肯尼亚土著。掉煤堆里都找不着。妹见我,不知是啥动物,吓得大哭;姐愣了一下,认出是我,哈哈大笑;姥姥、姑姑和阿姨整个浪目瞪口呆。还是妈反应快,见状气得说不出话来,上来便要打我,但见我浑身煤泥,无从下手;又转身去厨房,攥把笤帚复来。
见状不好,我一溜烟儿钻到拉门后壁橱里。要说这不是人揍得小日本儿虽说在中国没干啥人事儿,这橱柜设计得还可以,平时方便实用,危急时还能避祸。妈把拉门推到南,我就爬到南;推到北,我就爬到北。妈拿笤帚疙瘩碍着门也划拉不到我。我正庆幸,不料妈一生气,把拉门卸了。我没招儿了,乖乖就擒,挨了一顿痛扁。
这是我记事儿后第一次挨打。
从此我明白落后就要挨打。小日本兔崽子拉门太落后,怎么说卸就卸了呢?
还懂得了敬畏,明白做错了就要受惩罚。
四十年后的一九九六年夏。妈病重,说不出话来。别人和她说什么都没反应,我贴着妈的耳朵把我变乌鸦的故事讲给她听,妈还记得,她笑了……
两天后,妈去世。这是妈最后的笑。
如今,我已渐望花甲,想起儿时妈打我的往事,真的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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