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站在路边,心兰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茫茫的路途,茫茫的思绪。一辆驶往家乡的公共汽车鸣着喇叭把她从茫然中惊醒,她才知道自己又错过了一辆列车。
上了一辆汽车,她又迟疑了,我要到达的是什么地方,路的尽头是什么在等待着我?她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内心莫名的空,莫名的虚,莫名的担心和忧虑。
到站后下了车,看见了家乡的小街,门前的老柳树,才恍然梦醒,的确回到家乡了,就是那个时常系在心上却又刺痛记忆的地方。
小街寂静无声,连声狗叫都没有,几个商店的橱窗沾满灰尘和蛛网,店主懒洋洋地打着瞌睡。经过的几家房屋都锁着门,心兰知道香菇生意又开始了。
贫穷的家乡小镇,香菇生意是唯一可做的贸易,就如同偶尔发了一次大水,所有岸上的人都跳进池塘里去捉鱼。捷足先登者可能会捕到几条大鱼,后来的就只能捉些小鱼星,大多数的则一无所获,双手空空,反倒沾了满身腥气和双脚的污泥。心兰妈妈就属于这最后的一类,她不但没有赚到钱,反而把本钱赔了许多。
爸爸和弟弟也刚从学校归来,见到心兰,照例是嘘寒问暖。心兰觉得爸爸这半年以来苍老了许多,瘦了,眉头紧锁,女儿归来的欢欣仍然掩饰不了他内心的苦衷。
满院黄叶无人扫,显然妈妈已经出门好几天了。门前的老柳树在暮色中伫立,它有三个人环抱那么粗,空心的树干藏满了几十年的见证和沧桑。如今树上的叶子已寥落无几,秋风吹来,又悠悠飘落了几片。心兰感到了阵阵寒意。
弟弟告诉心兰,银行的人又来催过好几次贷款了,说着他泪光闪闪。心兰不禁搂紧了他,鼻子酸酸的,小弟弟也如此懂事!那两万元的贷款全都是为了心兰上学,家里在使尽浑身解数之后,又贷了两万块钱才凑够心兰的学费,而这笔款项远远超出家庭所能承受的经济负担,它压得父母几乎喘不过气来。
吃完晚饭,爸爸问心兰:“爸不教书了,回来做生意可以吗?”
心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爸爸的问题。回来吧,在三尺讲坛上耕耘了二十多年,怎么忍心割舍对教育,对学生的一片深情,怎么舍得离开挥洒过青春和热情的校园?不回来吧,少得可怜的工资怎么负担得起家庭……心兰知道爸爸的心理是矛盾的,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多么需要有人给他指点方向,给他一个坚定的回答,而心兰也不能轻易的决定下来,她又能给爸爸什么帮助和抚慰呢?除了负担!除了累赘!
暗夜里,心兰听到了枯叶飘零的声音,和着心兰的泪,流淌在脚下的土地上……
心兰决定明天返校了,爸爸让她等着卖完稻谷带些再走,心兰没有答应,实在不愿看见更多伤感的事情了。
整理好行李,在公路边等了一个上午,也没有坐上车,车上的人很多,挤也挤不上了,只好返回去。心兰忽然领悟到了,尽管她一直在逃避生活的困难与艰辛,但终究逃避不了父母幽怨期盼的眼睛,即使满眼狼籍,满眼沧桑,她也只能面对,面对父母和家庭,面对生活和世界。
帮着爸爸把稻谷装袋,抬上车,拉到粮站卖了。捏着几张皱巴巴的钱,心兰的泪又差点涌出眼眶。几亩干巴巴的黄土地,守望几个季节才能有点收成,这钱她何以用得心安理得?
下午,心兰重新踏上返校的路途。开车的司机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车开得飞快,颠簸得也厉害。昏昏沉沉中心兰觉得身上逐渐暖和起来,如同点燃门前那堆枯叶时熊熊的火焰照亮了全身,让心暖和起来了。睁开眼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出来了,满眼灿烂的阳光。
“太阳终究是要出来的!”
心兰走下车,抬起头看看秋季高远辽阔的天空和空中那个浑浊却不失暖意的太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开坚定的步子朝学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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