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路人

来源:网络收集 责任编辑:栏目编辑 发表时间:2013-07-01 16:30 点击:

她和他来自不同的地方,却去往同一个方向。在同一列车、同一车厢的邻铺,他俩面对面坐着,谁也不搭谁的腔。
他很富态,公子哥或是老板那种人。他没有行李,除了一个随时夹在腋下的公文包。但他有手机。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腰别大哥大的人还属凤毛麟角,有种鹤立鸡群的派头,何况,他的鼻梁上还挎个深褐色的墨镜,多少有点像黑老大。这无疑和瘦弱穷酸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他邻座,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抑和恐惧。她觉得自己很不幸,第一次独自远行,就遭遇了来自陌生人的威胁。为了维护自身的安全,她只有牢记家人一再的叮嘱:“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即便眼神,也是直愣愣望向窗外,不敢在对方身上作哪怕片刻的逗留。
他倒似乎没有觉出她内心的异样,甚至连她的存在与否都不予关注,而是始终目不斜视,我行我素。手机当然是他一路伴行的好伙伴,他要么在手机上嗞嗞地玩游戏,要么给远方的朋友打电话。“喂,你在干么?我已经到了河南境地。”“喂,真他妈倒霉,火车撞死了一个行人,这会临时停车处理,估计得晚点半小时。”那种说话的横气,无不向她传递着处境的危险,令她的警惕性和恐惧感一度上升。她不得不默默祈祷上帝快点到站,好让自己赶快逃离这个陌生的“魔爪”。
经过二十多小时的旅途颠簸,好不易熬到列车终点。可就在旅客准备背包下车之际,坐在对面的他冷不丁开口了:“请问你去哪儿?”她立刻吓出一声冷汗,吃吃艾艾地回答:“我,我去,安徽,合肥。”“那真是太巧了,我们一路,我也得从这儿转车去合肥。看你一个女孩子家,背这么大个包,真遭罪,来,给我,我帮你背。”不容她多想,他已将那沉重的背包搭在自己肩上,并且催促:“快,这会儿有一趟去合肥的车,我们不用出站,直接去赶这趟车。”
下了车,他开始跑起来,她紧跟其后。她没办法不跟他,因为自己的包在他的身上。她追上他,气喘呼呼地说:“请,把你的包,给我。”他二话不说,顺手将腋下的公文包给她。这下,她有点放心了,她的包虽重,可不值钱,里面无非是些衣物和书本。他的包则恰恰相反,她相信这一点。如果万一他背走了她的包,她的手中还有他的包。就这样,从一个站台到另一个站台,她夹着他的公文包,在夜色中紧跟着他的脚步跑,思绪一刻也不闲着。
列车还有十分钟就要启动了,幽暗的灯光下,几个票贩子围住他:“去合肥的,100块一张。”她恐惧,怕他们伤害他俩,怯怯地说:“要不,买两张?”他却从容自若,只顾赶脚下的路,压根不去理他们的茬。
他要了她的身份证,说要去找列车旁迎侯的乘务员。她又多出一份担忧,身份证会不会被他拐跑。转而一想,反正他的包在她的手中,量他不会把她怎么样。果然,他没失言,最终和她一起上了车。
车上人奇多,落脚都成了问题。体强力壮的他,领她挤出一条道,找一处空架位,将她的包塞上去。一番好言相求,有座的旅客愣给他们让出一个边儿,好让他们坐着喘口气。等车开人静了,他捋着湿漉漉的头发叮嘱她:“你就在这儿坐着,别走开,我去补票。”半个时辰后,他回来了,手里握着两张卧铺票,其中一张给了她。他重新背起她的包,她依然接过他的包。她紧跟在他身后,在人流中,穿过一节又一节车厢,最终到了票上指定的位置,面对面两个上铺。这时候不说上或下,有铺就是上帝的恩赐,她对他转而有了感恩的心。
他并没有立即卧铺休息,而是坐在邻窗的凳子上,跟旁边的几个同龄人聊起了天,不出几句,又是一个“他妈的”。她凑过去给他补票的63块钱,他却满不在乎地说:“算了算了,你还是省着给自己买点学习用具吧。”她吃惊,他怎么知道她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学子?莫非她的脸上刻了字?同旁的人问他,这是你什么人?他淡淡地作答:“同路的”。他们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她汗颜低头收起手中的钱,依他的提醒提前上了铺。
他们在下面聊天打牌,她在上面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和影,一张粗俗的外表和一颗闪光的心,里外的反差咋就这么大?她的戒心差点冤枉了他的善。如果不是他,她不定还在车站上背着包独自打转儿。她想不出如何答谢他。
次日到站,她要给他买条烟,他说啥也不让,她要他的地址说回去写信,他连连摆手说千万别这样。他问她接下来去哪儿,她如实相告。他招手挡了辆TAXI,给了司机二十块钱,万般叮嘱:“把这个学生安全送到合工大。”她正想跟他说什么,他已匆匆融入茫茫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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