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根烟
早晨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巨大的疼痛感袭上脑门,我慢慢的仰躺下去,闻到了窗外淡淡的桂花香。
睡眠来的如此强悍,我又再次陷入了沉溺的睡眠中。我想我真的是老了,我通常会在深夜里突兀地醒来,黑暗像一张无边无迹的网,无法逃脱。我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
没有人会明白那种看不见五指,抓不住依靠的感觉,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
再次醒来,已是上午九点。我翻身下床,开始梳洗。
我给自己梳了一个麻花辫,像我孩儿时的模样。
那个时候,母亲还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女人,我是她的全部。我记得,她会在每天早晨把我早早的叫醒,坐在院子中,迎着朝露细心地给我梳一个麻花辫,然后在发尾扎一个红色的蝴蝶结。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在黑暗中轻轻地解开发辫,用梳子慢慢地梳透,漆黑的长发如流水般倾泻下来。我赤裸着上身,慢慢的躺下去,把长发压在身下,年轻的皮肤似丝绸在和头发的摩擦中发出哧哧的碎裂般声响。这是我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的习惯。睡梦中还可以嗅到发丝中淡淡的汗腥味。
父亲一直不喜欢我的长辫子,似乎那是他罪恶的象征。他在为他不能给家族延续香火而羞耻。而我就是他罪恶的源泉,羞耻的制造者。我的发辫更是在不断地提醒他的罪恶。他不只一次地抓起我的发辫,用那把我一直惧怕的红色剪刀,毫不留情地一下剪掉,我的发辫在短暂的痛苦呻吟过后便会迅速脱离我的身体,下一刻,我的脑袋一阵晕眩,昏厥过去。
醒来后,母亲抚摸我凌乱的短发,麻木地解释说,它带走了我身体里太多的营养,导致大脑新陈代谢紊乱,才会突然昏过去。我知道这是医学上最科学的说法,可是没有人知道,我昏厥过去,并不是因为它带走了我头脑的太多营养,而是因为它带走了我身体里太多的感情。
整个童年,我似乎都是在和有关头发的斗争中度过。我的新陈代谢一直很旺盛,头发被剪掉后很快又会像杂草一般疯狂地滋长。现在,我依旧是一个有着瀑布般长发的美丽女子,只是我不再把它扎成发辫,我让它充分地暴露在阳光之外,让所有的人都赞叹它的美好。
只是,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有着美丽的秀发和妩媚笑容的女子,曾经为她的美丽而感到羞耻。那种罪恶和疼痛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流淌在我的生命长河中,它注定是我一生的阴影。
于是,我告诉自己,有些事情,我一定要用尽全力的记住它。因为慢慢的我就会变得不记得。遗忘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如果不记得从何而来,就不会知道该去往何处。
记忆是一颗砖石,即使被岁月磨损覆盖,那亦会是我的光。
我慢慢踱到书桌前,发现自己的脑子里竟是一片的空白,宛若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感情上的空白。也许是我刚才想起了太多的事情,也许记忆是真的被抽空了。
胃里开始有了一阵抽搐,我慢慢点燃一根烟。我知道自己身体的本能欲望又会像定时炸弹一样妄图将我摧毁,洋说,我从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他更了解我。
佛说,我生来就是一个浑身长满毒刺的仙人掌,经常会刺伤爱慕和亲近自己的人,我破坏了父母的婚姻,阻挡了父亲的财路,剥夺了母亲的幸福,顶死了哥哥,克死了弟弟,还有那些曾经爱过我的男子,他们无一幸免。
可是,只有洋,那个看透我灵魂的男子,只有他知道,我是一个内外都长满刺的仙人掌,我最尖锐的刺长在了自己的心脏上,融合了两种极端的血液,寂寞而疼痛地苟活在这个世界上,无处躲藏。
最近两年我一直沉溺于香烟,爱上香烟看似偶然却不仅仅只是偶然。
记得那是两年前的一个下午,阳光异常的猛烈,空气中充满了干燥的气息。我照例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刚刚睡醒的我精神还有点恍惚,朦朦胧胧中听见中国现代文学史教授在讲一篇名叫《百合花》的作品,突然觉得兴趣上来,就按照旁边同学的指示翻到了对应的页码,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作者茹志娟的照片,那是一张陈旧的黑白照,作者坐在一张发黄的书桌前,右手捏着一只钢笔,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又细又长的香烟,此时的作者看上去已有六十岁左右,长期沉溺于酒精和香烟让她看上去比实际更加苍老,可是让我惊讶的是她眼底依旧有一丝情欲的流淌,一种灵魂不老的坚强。
我被这种落寞的坚强感动,我想女人选择了烟,也就选择了一种绝美。而这种美却是不被大众所接受的,这就注定香烟只会成为桀骜不驯的女人的最爱。这种女人向来有着饱满的情欲和对灵魂的热爱,她们有着一种自由的精神追求,不会被世俗所牵绊。亦不会去关注自己的身体。她们的灵魂凌驾于肉体之上。像一株芳香诡异的植物,站在世俗的边缘,用一种淡漠的眼光注视着整个世界。
我就这样爱上了香烟,并且迅速地沉溺其中,香烟唤起了我身体里所有阴郁的血液,为我自由的灵魂找到了解脱的出口。
现在,我依旧美丽自信地出现在大学校园的各个角落,将来我也会每天衣冠整洁地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只是我看它的眼光已经变的残酷。
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有相同的剧情上演:一些人相互亲吻,一些人彼此憎恨。一些人依然在等,一些人已经遗忘。
而我,只在燃起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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