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鬼
一
陶止看了看自己的左肩。
伤口已经用清水洗过了，血也已经凝固，除了稍微有些疼外，他想，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天又快下雨了。八月末的天气总是这样，一到傍晚，就有几朵浓云飘来，将前一秒还晴朗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他皱了皱眉头，第一滴雨已经落了下来。他加快脚步，向崎镇方向走去。
崎镇不大，仅有一条主街。说是主街，其实也宽不及凌城的一条小巷。陶止走在街上，觉得一伸手，就能摸到旁边的房子。那都是些木制的房子，狭小，并且渗夹着浓烈的潮湿味，他可以想象，住在里面的人，是怀着多么阴暗又卑微的心情在生活。
雨越下越大，他沿着人家的屋檐慢慢走。没有人为他打开门，甚至是打开一扇窗。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在这乱世中的确无可厚非。陶止很是无奈，想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伸手敲一扇门。门缝里亮着灯光，橘黄的光晕显得很温暖。这一定是个温暖的人家。他一想想象，一面等。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来给他开门。他有些失望，摇摇头再度往前走。
走过拐角，街面便宽阔了一些。左手边有个开了门的小酒馆，陶止走过去，刻意拉了拉左边的袖子。门槛上坐着个抽旱烟的老人。他很悠闲，一面看雨，一面吧嗒吧嗒地吮着烟杆。烟圈一个一个地吐出来，飘过他的头顶，飘向雨中。
那么宁静的模样，让陶止觉得，他是他的希望。于是陶止说：“大爷，我是从凌城逃难来的。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烦您施些粥……”
话音未落，老人便起身进了屋。陶止想追上去，但对方很快就将大门关上了。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连抬手敲门的勇气也没有了。又饿又累又冷。如果天黑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他又得在雨中熬夜了。风吹得后背一阵阵地凉，他慢慢回过神来，向街尾的方向挪去。
那里，有座大宅子。
不同于街上那些狭小的房子，这宅子只消看看那门，便知道它有多气派了。厚重的朱漆榆木虽然有些掉漆了，但丝毫不折损它在陶止心中的印象。陶止抓住门上的铜把手，犹豫了片刻，便大力地敲起来。
这时候，他注意到，墙角有被火烧过的痕迹。那痕迹被雨水冲刷得很淡了，不经意根本看不出来，但是陶止仍然发现了。他有些愕然。
又等了一会儿，门终于嗞啦一声打开了。
陶止微微一怔。门里的人，皮肤苍白得可怕。头发很长，遮了大半个脸。两只眼睛从发丝间显露出来，目光却是清明的。
陶止很快恢复了礼貌，放柔声音轻轻说：“打搅了。我是从凌城……”
“进来.”那人拉了他一把。
“咦，什么？”陶止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有地方住不是吗？进来吧，我们认识。”那人把他拉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二
两人穿过前院，踏上回廊，向一处小院走去。
陶止跟在那人身后，右手紧紧抓着左边袖口，他几次想开口，都是欲言又止。细密的雨丝落在眼睛里，有些凉，他用手擦了擦，再次望向那人的背影。那么高大的身影，很熟悉，却总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别想了。我是夏漱。”那人说。
“夏漱、夏漱……”陶止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在脑袋里过滤出一张又一张的面孔，最后影像定格，落在一张清秀的脸上。
但是眼前的人，无论如何也和清秀沾不上边吧。陶止收起他的讶然，陷进了回忆里。
三年前，陶止和夏漱都是凌城中专的学生。陶止很穷，但夏漱很富有。陶止经常躲在树上，看夏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桂花糕。那时候，桂花糕仿佛在夏漱的唇边绽放出了比花朵更芬芳的味道，同时也充满了诱人的魅力。夏漱的嘴每动一次，陶止就跟着咽一口唾沫，就好像夏漱嘴里的香甜，落到了他的舌尖的一样。
陶止多想有朝一日，也能亲口品尝到桂花糕的味道啊。但他知道这梦有多荒唐。他是穷人家的小孩，家里为了供他上学，已经用花了所有的积蓄。所以他只能每天这么看着，看着夏漱手里的桂花糕，一点点地掉进那张优雅的嘴里。
终于有一天，夏漱抬起了清明的眼，高高举起手中的桂花糕：“要吃吗？”
陶止看着那光泽莹润的糕点，没有回答，却偷偷地咽了口唾沫。
夏漱一下就笑了：“下来吧。给你吃。”
那笑里没有恶意，是带着淡淡欢喜的真诚。所以陶止在犹豫片刻后，慢慢地爬下了树。
夏漱把糕点递到他眼前，说：“吃吧。谢谢你一直陪我。”
陶止愣了愣，然后使劲用衣角擦干净双手，才接住，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好吃吗？”夏漱期待地望着他。
“嗯。”陶止点点头，开心地笑着。
“那以后每天都来吧。你来陪我说话，我请你吃桂花糕。”夏漱兴奋地说。
“好。”陶止舔干净手里的残渣，郑重地立下约定。
从那以后，他们每天都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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