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慕

下午放学的时候，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学校广播台播出的音乐，是一段很古典，很宁静的音乐。好象是《神雕侠侣》的插曲，唯有痴情才会深情，那深沉而舒缓的旋律一点一点地向空气中渗透，心也凉凉的，内心的浮躁就像被水洗过一样突然变得空灵而明净。
    去上自习的路上，依然是轻音乐，但声音低沉而哀伤。空气中流动的是一种柔而低的声音：“父亲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患了肝硬化，而且是晚期。我知道后不禁失声痛哭，而他却只是轻轻的说，伢，别难过，其实你读高三时，我就知道我有这病，你妈去的时候要我一定要让你读上大学，我不能耽误了你，现在你大学也快毕业了，我也放心了，可以去地下陪你妈，她在那也好有个伴……”广播到这儿的时候所有一切的声音都过滤成空气，只有一段音乐冰凉如水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把我不由自主推到附近的一个电话亭。拨通电话后，里面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我的心才稍微平静一点。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疲惫，我不禁一阵心酸。
    “是我。”我轻轻的答道。
    “哦，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她一听就知道是我。听到那头掩饰不住的喜悦，我才发现我已经两个星期没打电话回去了。
    “没什么事，只是想打个电话。”我从不会告诉她我有点想他们。
    “没事就好。在那还习惯吗？饭菜吃不吃得惯？不要担心家里钱不够，别太算细，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你看你这么瘦，怎么叫人放心？……”她一直在那絮絮叨叨的重复着那些话，我现在都能倒背如流了，但我还是默默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末了，她又问：“有事吗？”
    我想了想，说，“没事。”
    “那……就挂了吧，电话费挺贵的。”
    “哦。好……”
    “过几天再打啊。”
    “知道了。”其实我都不知道“几天”是几个星期。
    没挂电话。我掏出电话簿。想再给同学打一个电话。刚按一个键，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我“喂”了一声，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怎么了？”
    “没什么。你怎么还没挂？”我很奇怪。
    “我在等你挂啊！”她轻轻的说。
    “哦，那我挂了。”说完，我便轻轻的挂了电话，而那一刹那，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随着那音乐一起肆无忌惮地漫涌开来。
    朦胧中，我仿佛又看见母亲日益消瘦的身影和那憔悴的眼神。其实母亲年轻的时候并不瘦，而且还很漂亮。刚嫁给父亲的时候生活虽然不咋样，但俩人安分守己。日子如老黄历一般不紧不慢地翻过，毫无波折，直到我和姐姐上学。等到我们读书时，家里便入不敷出，为了供我们读书，父亲便学别人出去打工，和大舅去了黄石。而母亲就一个人留在家里，守着那几亩薄田照顾我们，
    每次放学回家，我总是看见母亲一个人吃力地在田里忙碌的身影。打药，锄草，割谷，洗衣，做饭，喂猪……每天就像一个磨石一样转过不停。她渐渐地瘦了，而且还得了胃病。每次回来我都叫她不要这样累了自己，大不了我不读了。她就会非常生气，说，我这样还不是希望你能好好读书，你现在不想让我受累，将来我会受更多的苦。于是我再不敢说什么了，只是一心读书。
    到了高三，我读书的费用更大了，父亲不得己随细姨父去了深圳，而此时他已经过了壮年时期。母亲依旧在家忙碌，只是她每个月都会去学校送点好菜给我补充营养。
    快到高考的前两个月，母亲来得更频繁了，尽管路远车费贵，她还是几乎每个月来两次，都快成规律了。我每次都会准时在老地方等她。有一次，我一放学就跑到那儿看她来了没有，我以为她已经在那儿，谁知却没人。等了一会儿，我想大概她不会来了，便转身想走，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我，我转头，母亲正急急忙忙跑过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我很奇怪她怎么不是坐车过来的。
    “路上有点事情耽误了”她歉意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快吃吧，待会儿就冷了。”接过她递过来的排骨汤，我突然发现她的头发乱蓬蓬的，身上很多灰土，好像摔了一跤似的。
    “怎么了，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灰？”我急忙问她。
    “没什么，我在家干活晚了，怕赶不及，跑到一辆“麻木”上催那司机快点，谁知太急了半路上和别的车撞了。”她好象若无其事似的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撞车了？我大吃一惊！赶紧把她拉到一边问道：“有没有伤到哪？”
    她摇摇头，轻轻的说：“没有，没有。”却一面往后退。
    我不相信，蹲下来，拉了拉她的裤角，才发现她的小腿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