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秋天
??秋天是易碎的玻璃。滴滴嗒嗒,扎在心底。
??他叫深白。双子座。大学三年级时,他的失眠加重。他合上眼,意识便蠢蠢欲动,如同泻洪。他等待闸门自行关上。意念却像滚雪球般势不可当,愈演愈烈。无奈,他从学校搬了出来。
??他在秋天租下的公寓很阴凉。外壁爬满苔藓和藤状植物。光照不满,白天也需亮着灯。楼下种植挺拔的樟树,晚上起风,叶子沙沙作响,宛若海浪低吟,又似在下雨,雨时他觉得变成一个陌生人。
??当一个人忽然发现,他其实并不认识自己的时候,会浮现怎样的表情。每个人都有对自己感到陌生的时候,每个人的表情是否雷同。
??整个淫雨霏霏的秋天,他像是昏睡河床底层的石头,看着时间的河流从身体覆盖而过,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反复冲刷,无休无止,可他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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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西西里岛”。一家不经意便会错过的小画廊。店主人在零乱的一角作画,是个中年男子,留平头,穿浅色休闲装,利落简洁。那么专注和投入。深白想起他同样画画的哥哥,如果他继续画着,但是他去了南方做平面设计。
??他和男人聊天。聊他并不喜欢的计算机专业。那个总是迟到的大胡子教授。教室里总是寥寥几个古板的女生。学校里冷清的运动会。校园小道上某棵树又开了一树的繁花。还有一个叫蓝的若有若无的男生。
??大多数时候,男人在倾听,手上的活从不停下。偶尔将视线移过来,好奇似的叩问。空气中漂浮淡淡的油彩味。
??男人在作一幅名为《愈合》的油画。是一只困在玻璃器皿中的鲨鱼,庞大的身躯被均分成三段,依次装进三个等大的容器,后者紧密而恰到火候的衔接一体,使鱼看上去不仅完好无损,且活灵活现,霸气犹在。从头到尾,由浅至深的蓝色调,替代海水的柔和。深白不知道有什么可以替代死亡。
??
??深白不知道蓝去了哪里。蓝没有亲人,忧郁的父亲死于癌变,母亲改嫁去了日本。蓝由外婆带大,每夜搂着外婆的脖子,闻不着外婆身上湿凉的胎藓味道就无法入睡。蓝失眠。蓝说,这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是在同样一个摸上去潮湿的晚上。房间里回荡一个老乐队演奏的《诺曼底苹果花开的时候》。那夜,他读完《神曲》,逆向阅读,任性的尝试,从“天堂篇”到“地狱篇”,他不知道自己会堕落在哪一层。他去了酒吧,用那些麻醉剂填满胃的空虚。他跌跌撞撞。
??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就是喝酒,酒和时间一样,一旦泡进去就会失去知觉。蓝说。狭长的酒吧阶梯上,蓝扶他起身。
??他看见蓝的笑容,像裂开的红石榴。忧郁的眸子,像海水一样深邃和冰冷。他打了个寒噤,不知道是不是酒的缘故。
??下雨了,上帝老头家的浴缸漏水了。蓝在他对面,靠窗而坐。安静的笑。蓝在巨大的落地窗户上呵气,纤长的食指在上面一笔一画。
??雨像你毛茸茸的胡须。
??他醉了,当蓝靠过来时,他看见蓝仿佛拿着一把忧伤的刀,不。他想吐出这个字,却被粘在喉咙里。他无力反抗。蓝呼出的气息仿佛季风自海螺中幽幽吹奏。
??
??时间如同不明飞行物滑行午夜。
??深白将脸紧紧贴上冰冰的玻璃缸。一动也不动。前倾的姿态呈现张力的好奇。仿佛窥探一个幽暗的洞穴,洞底隐居某种神秘的精神动物。蓝光在英俊的脸上来回逡巡,不安的游弋,怪诞而诡异。
??是再次从无助的梦中惊醒。
??蓝消失后,他常常看鱼。看它们不穿衣服的样子。看它们嘴对嘴吹气若兰。看它们如影随形,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喂养下共同的爱情。
??爱情从不只属于一个人。
??假设一只鱼寂寞?蓝问。
??它会让一只心仪的鸟带它去天上。
??假设鸟在水面上飞翔时累了?
??它会在水上睡觉。
??也许不再醒来。
??他相信,蓝只是在水底安静的睡着了。
??他固执的等待。
??终于,第一场雪悄无声息的落下。他将视线翻出窗外,大朵洁白的花瓣静谧的舞蹈。如同《神曲》中那些天国的神使,散发耀眼而圣洁的辉光。无法逼视。
??冷。但是很干净。
??蓝说,雪从不沾染污迹,所以选择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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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搬过来时,手里提了袋浅色的衣服。
??书太多了,以后会一点点带来。蓝说,我是一只没有兄弟的蚂蚁。
??大多数时候,他在屏幕前演算教授布置的编程题。四周静谧得仿佛失聪。时间变成手指,纤细而绵长。他敲打它们,听见空洞的回声。
??蓝坐在地板上,看晦涩的诗句,一口一口杀死一根根烟。蓝说,借助它们来消化。让整个房间被那些面目狰狞的死魂占领。直到被它们死死卡住脖子,大声咳嗽。然后没心没肺的笑。
??夜深时,便挤在一起,看很老的港片,很费力的辨认那些粤语。有时去迪厅,犹如闯入一座摇滚动物园。那些被压抑和奴役的困兽们,大声咆哮,恣意扭动伤痕累累的身躯。他们在一边安静的喝酒。看那些妖艳的精灵款款走过,抛下意味深长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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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深白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在狭小的漂浮令人窒息的油彩味的画廊里打了一个弯,又返响耳朵里。
??什么时候的事?男人递过一支烟。
??雨还没这么频繁的时候。他把语调放得更低,也许怕扰乱男人天马行空的笔触,也许他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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