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干热泪

??猛子三十而立，血气方刚。
??冬夜，一个风高月清的夜晚，广袤的天宇散嵌着几颗寒星，清冷而孤寂。
??吃罢晚饭，猛子独步街头，不觉散步到人声鼎沸的电影院门前。举目望去，霓虹灯耀眼闪烁，音乐声此起彼伏，一幅巨大的港台武打片广告牌悬挂影院正首上方。人们三三两两地走进影院。他抬腕看表，放映开始仅几分钟，来得及。犹豫片刻，他终于买了张票，随着人流进了电影院。
??顺便提一下，猛子的舅舅是电影院的员工，工作兢兢业业，性格老实巴交。猛子觉得老长一段时间没见着舅舅了，心里怪想的，思量着等放映结束后观众散场，同下班后的舅舅一起下馆子喝几盅去！
??刚落座几分钟，电影院里秩序井然，观众们静声敛息。立体银幕、音响逼真、画面清晰、情节跌宕、丝丝入扣……想不到几分钟后，前排座位猛然一片骚动，争吵声、喧闹声、口哨声不绝于耳，观众们便纷纷站起来，整座影院沉浸在一片无序的、喧哗的海洋里。
??猛子像一片孤舟，扑进了浪的海洋里。
??事情的发生其实很简单：几个小青年在影院内吸烟，值班的电影院员工上前规劝其灭掉烟蒂，小青年不但不灭掉烟头，反而破口大骂，还拿烟戳那位员工，气焰十分嚣张。
??“操你娘的，管到老子头上，睁开狗眼看看，老子是谁！”
??“不就吸几根烟么，死老头子，太平洋上的警察——管得倒宽！”
??“揍死他，揍死他！”
??观众有的起哄，有的幸灾乐祸。黑暗中灯光昏沉，谁也看不清谁，正义之辞早跑到爪哇国去了。
??猛子看在眼里，胸膛跳蹿着火苗……
??争吵声越来越激烈，观众也越聚越多。只见其中一瘦高个小青年突然一把夺过那员工手中的长柄手电筒，往他头上一砸，骂了一句：“去你妈的！”那员工顿时血流如注，软瘫在地。
??猛子怒目圆睁，怒火中烧！就在小青年飞腿猛踢员工的当儿，猛子横身挡住，并及时给了瘦高个一拳，大吼一声：“有种的来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观众一起拍手称快，毕竟现场直播比影片打斗更刺激、更精彩、更勾心摄魄！
??瘦高个“嗷嗷”叫了几下，手摸鼻梁，感到出血了，愈加气急败坏，他手指着猛子，指挥另几个小青年：“打，给老子往死里打！”
??猛子身材高大，以一顶几，十几个回合下来，不分上下。那几个小青年见赢不了多少，便纷纷拨出明晃晃的刀子，扑向猛子。顷刻之间，地上流淌着猛子的鲜血，黑糊糊的一大片……
??猛子醒来后，眼前是一片白色的世界：白色的顶棚，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单。周围是几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母亲、兄长及妻儿。猛子忙问：“昨晚被打的那位员工伤势如何？”他们含泪回答：“不打紧，就是头部缝了几针。知道么猛子，那位员工就是你的舅舅呀！”
??猛子一下惊呆了。
??
??猛子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医院的诊断是：脑颅中度震荡，软组织多处挫伤。接下来的事情明摆着：事后虽说报了案，凶手还没有捉到，整个案子怎么定性？猛子的医疗费问题怎么解决？
??病房里静悄悄地，除了猛子的亲友来看望外，就是医生按时观察病情，护士打吊针换盐水瓶、测量体温什么的。
??冬日里阳光融融……
??接二连三的医院催款通知书。
??那日，舅舅来到了猛子病床前，他头上还扎着棚带，手里提了些水果，说：“猛子你可真傻，当初怎么不马上报案呢？”猛子瞪圆双眼，胸口堵得慌，一时搭不上话。末了，舅舅又说：“好好养伤吧，医药费的问题我已经请示电影院的领导了，但愿他们能有个交代。”
??“……”猛子背过身去，眼里蒙上一层泪翳。
??那晚，猛子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着，他的行为被市委有关部门授予“见义勇为”的光荣称号。
??只是梦醒时，枕巾湿了一大片，那是幸福的泪水。
??猛子家庭贫困，东挪西借了几仟块钱，垫付了医疗费。
??出院那天，恰好舅舅领着电影院领导及当地派出所指导员来探望他，猛子受宠若惊。
??首先是一番热情洋溢的赞美之辞。
??随后，院领导用无可奈何的口吻说道：“猛子，按理说，你的行为是见义勇为，可人家说你救的对象是你自己的亲舅舅呀，唉，要是陌生人就好啦！”
??猛子急了：“可当时黑灯瞎火的，我根本不知道受害者就是自己的舅舅呀，我确实不知，再说——”
??“不用解释了，”指导员打断了他的话，“当时为什么不打110报警？要相信警察嘛！”
??猛子无言以对，只觉鼻子一酸，热泪盈眶。
??“你的医药费共计多少？”舅舅诺诺地插问了一句。
??“5423元整。”猛子不假思索地报出了数额。他的脸朝向窗外，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模糊。
??“关于医疗费的事情嘛，”指导员最后补充道，“目前歹徒在逃，等落网后再说吧。”
??舅舅刚想张嘴，欲言又止。
??猛子巍然而立，差不多流出眼眶的泪水突然又回去了……
??擦干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