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桃花
一
那年我十三岁,在最好的年纪里,我遇到了花若寒,彼时的少年,面容干净,白皙如水,剑眉直入凌霄,漆墨般的眼神,宛若星辰,泛着极致炫目的光华,一笑便牵动落花无数。臂上的龙虎图生来便有,所有的人都拿他当怪物看,只有师父对他另眼相待,师父说,绯碧,若寒的一生要靠你来改变。那时我只双目流盼,随心应允,丝带翻飞,笑靥如花地答,我会永远守护他,给他幸福……
而我亲爱的若寒,他清亮的眸子里总是写满拒绝,我看不到他的悲伤。我是师父收留的唯一一个女弟子,我不知道原因,师父更不会轻易告诉我,听师兄们说,我娘是那是江湖上绝美的女子,衣袂所及之处,皆被惊为天人,回眸一笑,万千江湖刀客侠士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我娘生我时才十八岁,从此和我爹神仙眷侣双宿双飞,在种满桃花的岛上隐居,从此隐姓埋名再不涉及江湖。之后,似乎是应证了“自古红颜多薄命”的说法,我娘再也没睁开眼过,肝肠寸断的爹从此便孤身是客随意漂泊,将尚属年幼的我交给师父抚养,再没出现过。
若寒也是没爹没娘的苦命孩子,其实,谷中大多弟子都是如此,可是,若寒偏偏于我不同。
若寒初来时,一袭黑衣,脸上是孩子般隐忍固执的表情,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那年才二月,谷里的桃花便开得如火如荼,天边绯色的祥云衬着逆光夕阳,在少年单薄的轮廓上滚上一道华丽的金边,鼻翼旁一小块金色光晕,让嘴角羞涩的笑容变得更加让人怜惜,无数的桃花映着如雪面颊,也要叫那夕阳开花。
我松开手中的缎紫,剑落的声音也变得柔软绵长。
“你叫什么?”
“要你管,丑八怪。”少年不屑地扭头便走,黑色发束模糊了我们身处的年代。
后来,弟子们嬉戏玩闹,从来都独独少了一人,那日,我意外得知师兄弟们在来风亭饮酒,便撒了腿地跑到那儿,从竹亭镂花窗口探头进去,来不及平息沉重的喘气,便边咳边笑地喊出来,发丝飞在耳后,涨红了脸。
“他在不在?”
“谁?”所有的师兄弟们齐眼看我,偏偏此时,我意识到至今仍不知道少年的名抑或姓,那时,我丝毫没多想,就冒出那样孩子气的话来,我两眼一闭,撑着木质镂窗,喊道,“我喜欢的人在不在?”所有的师兄弟们都习惯了这个小姑娘跟在花若寒屁股后面满山跑,全都兴起大笑。若寒这才被大家从假山后拽出来,少年依旧板着一张臭脸,偏偏眼底泄露了一点点明亮的揶揄。
后来,我渐渐长大,却相差娘的美貌十万八千里,我也没大在意,只是时常站在那棵开得最艳的桃花树下,看天边绯色云霞流转,北归的大雁排成一行,哀婉地唳鸣。漫天飞舞的落花中,我仿佛看到了初见时的若寒,一呼一吸皆是无法描摹的恢宏和大气。
二
清言寡语的师父常常在这时走过来,掸掉我薄纱上的粉白,如蜻蜓点水般,几乎无觉般的轻,我微微颔首,也只是笑,师父的眼里平静若水,流淌人世几间沉浮。
一月的雪。
二月的风。
三月的桃花随水转。
四月的风筝线儿断。
师父常在这时望着我出神,眼里溢满的,是忧伤的怜爱,他说,绯碧,你可知道你娘当年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其实,世人所不知的是,她的智慧和聪颖也不会输给世间任一个女子。
我在微微愕然的同时,忍不住好奇,师父,你……
你娘也喜欢这样若有所思地望着溪流里随水而逝的桃花,只是她的眼里有更深的忧伤,她的头发那么长那么长,在阳光里黑得似要溢出水来的绸缎,你见过那种上好的绸缎吗?阳光均匀地铺撒在上面,那么美。师父露出神往的眼神,但嘴角更多的是释然和惋惜……
说完这些话的师父白袖一捋,骨节分明的手指习惯性地负在身后,手掌处曾经亮晶晶的茧如同曾经的热血一样被时光磨得消失殆尽,!我便知道,谷里已经数载未遭外人骚扰,师父也几乎未与外人动过刀剑,谷中之所以如此固若金汤,全仗着师父深不可测的武功和那本武功秘笈,那本武功心法,江湖上人人垂涎的,《九阴真经》!
黄药师早在多年前过逝,郭大侠,黄帮主也早已不在人世间,《九阴真经》,却亘古不变地流传下来,累起的白骨让前赴后继的人触目惊心。
多年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安之若素,平静若斯。
我曾经质疑过师父和我的关系,是个傻子都看的出来师父和我娘的关系不一般。
我问得浅显而直白,我说,师父,你是不是我爹?
不,不是……我从来不知道温和的师父有这样羞涩的语气。
你是!我说你是你就是!我耍赖起来。
可师父不再言语,眉里目间有了更深的叫做悲伤和愧疚的纹。他只是私自苦苦教我剑法,将毕生的绝学授于我,并且,再不谈及此事。此时,我才知道,武功出神入化的师父原来医术也炉火纯清,我在师父生死人而肉白骨的事实面前拜得五体投地,我不知道师父到底还有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
三
那日,谷里发生一场谁也没料到的浩劫,日暮之后,傍晚之前,远处的山峰上出现了滚滚冲天的火光,上古玄鸟成群扑过,漫成黑压压的一片诡异和苍凉,带着绝望而压抑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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