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家

　　媳妇

　　她把向媒婆送出门时，向媒婆甩给她一盘话，几天来，一直都在她耳边回响：“彭家媳妇，你再好好地想想吧！孔家说了，不管你带不带娃儿，全依你的。女人吗！还不是屁股里憋(带)锅铲——到哪都是吃饭，只要日子好过就行。你想好了，给我吐句话，过几天我再来取信。”
　　她已不记得这是向媒婆第几次上她的门了。自从男人死后，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风里来，雨里去，吃尽了苦。虽说公公、婆婆对她照顾得挺上心的，可毕竟比不上丈夫啊！于是，好多人都上门给她打总承（介绍），凑合（劝说）她趁人还年轻，再寻个好的人家放过二道水（改嫁）算了，女人不就是给男人当堂客（妻子）的吗！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由，娘家、婆家都是不敢打拦头板（干涉）的，只要自己拿定主意就行。甜果村的向媒婆是上她家来得最勤的一个。开始两次，她以丈夫刚死，尸骨未寒为由，拒绝了她，向媒婆不死心，只过几天又来了。她又以自己已有三个孩子，已经结扎不能再生育相推辞，可向媒婆就象一只叮在皮肤上的蚂蟥，硬是叮住了就不放个手（不松开），凭着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好话说了几大筐，干蛤蚂都闪出了尿（把死人说活）。本来她还没朝这方面想过，可毕竟经不住向媒婆那口吐莲花般的煽动，她有些抵挡不住了。尤其是最近的那一番话，还真把她的心说动了。
　　“彭家媳妇，你的那些经路（情况），我都给孔家说了。先就说娃儿吧！你三个全带过去也干得（可以），他说是你的娃儿，也就是他的娃儿，他会象对待个人亲生的一样待的。彭家若不准，你带一个两个也行。如果彭家一个都不准你带，你就一个人过去，孔家还说，以后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看娃儿们，她们也随时可以过去看你，住一阵也行。至于结扎不能再生的事，他也说了，他自己已有两个孩子，不想再要了，他要的是你这个人，要的是和你幸幸福福地过好下半辈子。你看这样的条件，这样的好事，你打起灯笼到哪去找啊！还有么子嗯吞打（犹豫）呢！”向媒婆的话极富诱惑力。说完后，她朝彭家媳妇脸上瞅了瞅，看她脸上有什么表情，以便好对症下药，再烧它一把火。
　　彭家媳妇万万没有想到，这孔家就么子都依着她，从这一点上看，她真有些感动了，不，是有些心动了。可就不知道这是媒婆的添盐加醋，还是姓孔的在哄哐她。于是，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姓孔的这些真的都不嫌弃？那他到底图我么子呢？你不是说他家事好，又有钱，为么子他不找个红花女，而要找个割根草（已结过婚的）？”
　　“我的憨丫头呢，这你就不明白了，男人不是常说，十个红花女，抵不上一个满月的。不要说现在没几个是真正的红花女，就是真是红花女，那又怎样，她知道怎么去伺候男人，怎么去心痛男人？未必红花女比你里手（内行）？”媒婆说到这，轻轻地在她的脸上掐了一下，把嘴朝她高耸的胸脯上翘了翘，又接着说：“哪个叫你长得让人掉涎水的。你看看，你那本钱，哪个男人见了不掉魂才怪呢！难道你自个儿就没照过镜子？”
　　彭家媳妇听到这，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不好意思的佝下头，不吭声，媒婆趁热打铁，又说：“你男人也死那么久了，晚上难道你就不想哪事？你看你才三十郎当的人，那事才刚摸出点门道，就断了，真不想鬼才信呢！就象喝茶，才喝完头杯，好喝的是泡的第二杯，不仅水干净，那茶味也才刚刚出来。要是我还是你那样的年纪，一个晚上没男人我就睡不着。别看我今年六十好几了，一个月都还要来它几回，那才叫人过的日子呢！”
　　彭家媳妇的脸更红了，心里也象打鼓似的，扑嗵扑嗵地直跳。她不知说么子好，本来刚才想好了，还要再问她几句的。不知怎么心里一激动，一下子全都忘了。只有那靠嘴吃饭的媒婆，仍还在喋喋不休地说：“我也看得出来，你是还担心我说的那些话是烧岩屋（夸大），说实话，我给人家做了几十年大媒，成梗（成功）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象孔家这样老实，真诚的人家，我还才头回看到。也是你命上该招（注定），他也就只看上你，有人给他介绍过几个，有的是红花女，有的还是吃国家饭的，可他连多看人家一眼都不肯。打那回在镇上见过你之后，整天就象丢了魂似的，非你莫娶。他以后如果对你不好，或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扯谎的，你就吐口唾沫把我淹死。”
　　彭家媳妇十七八岁时，人长得象一朵花似的，人见人爱。惹得村里男人们谁见了都流涎水。当时，她父亲是生产队队长，家里住进了一个包队干部——公社党委副书记欧志方。欧志方才三十出头，是从县委机关刚下到基层来的。人长得英俊帅气，谈吐不俗，更拉得一手好二胡。晚上闲了没事，他那如诉如泣的二胡声，便把那时还叫燕子的她象磁铁吸铁似的吸引住了，并身不由已的向他身边靠拢。每当燕子到了他身旁时，欧志方便停下刚才正拉着的曲子，要她唱一首歌，他来给她伴奏。这种氛围是最容易生发感情，是一张出事的温床。就象正欲发芽的种子，被撒在一块肥沃而湿润的土壤里，鲜嫩的芽儿不从土壤里冒出来，那才叫是怪事呢！天长日久，燕子情感的大门，不知不觉地向他敞开了。其实，那时她也知道，欧志方早已娶妻生子，和他根本就是一场孽缘，可就是那份情，她割舍不掉。就象现在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