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菌
壹
隔着冰凉的玻璃,惨白的空间里躺着你,空气凝固,皮肤由于晒不到太阳而同样苍白到透明。胸口随着虚弱的呼吸一起一伏,氧气罩和交错在你周身的透明管下面,你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目光遇到玻璃外陌生的我,竟然恍惚看到眼睛中澄明的笑意。我同样大睁着眼睛看着你,怔怔的表情。“小姐,回血了。”路过的护士好心的提醒。我看到输液器中淌着的红色,绝望的颜色,和你苍白安宁的脸那么不相称,晕眩,就那样无助的倒在硬邦邦地上,那一刹我回过头,仿佛看到你也在一瞬间失色……
睁开眼,已经在柔软的病床上,头顶一样单调的白色,我回忆起你和你澄清的笑和你周围同样干净的空气,比阳光还让人向往。有液体在头顶一滴一滴,均匀的敲击着液面,迅速的荡开小小的涟漪,缓慢输入我的手臂,我永远不知道那些是什么药,也不知道旁边柜子上的瓶瓶罐罐里装的都是什么。我只是感觉好累,好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一样,随着液体的嘀嗒,疲惫的闭上睛……
护士长告诉我,你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像其他患心脏病的可怜孩子一样已经得到了一个期限——最多能撑到21岁。而现在18岁。18岁,多好的年纪,却连得到阳光都感到奢侈。护士长叹了口气,说他几乎只看到过白色,几乎只能在尽量干净的空气中呼吸生存。你的心脏太脆弱,受不得一点细菌的侵蚀。
她告诉我你叫伊白。
伊白,伊白,我在心理轻轻的唤着,好像就能看到你的笑了。
贰
我还不知道自己怎样,已经习惯了不知不觉就窒息到失去知觉,这种现象愈来愈频繁,致使我对它由烦躁无奈到习惯。那些药我已经吃过太多,吃到累了,吃到倦了。
可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倦了,在那没有阳光,干净到没有一丝尘的白色盒子中,是否也倦了?
再一次见到你,是在温暖的午后,你不在那个无菌室里,也没有氧气罩遮在你脸上,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你清秀的五官,你正好坐在阳光里,像一个快要融化了的白色雪人。我把几件女孩子气的东西摆在新病房的床头——一个雪白的毛绒熊,一小瓶满天星,还有一个淡绿色封皮的日记本,最后,我想了想,把日记本放进了柜子的抽屉。你回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做这些事,我没有回头看你,只是默默的爬上床,抱着那只只会傻笑的毛绒熊,看起了小说。也许是因为怕被笑话吧。
而你却淡淡地说:“这么大了还搂着玩具熊睡觉么?”我下了一跳,抬眼看他,发现你的眼睛确实一尘不染。
我有点生气,更紧的搂住了小熊,赌气地往枕头上一躺。却到深夜也没有睡着。
我就是爱毛绒熊,我没有说,毛绒熊叫小白,我喜欢它就是因为怕孤独,怕黑暗,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怕那些东西,没有人来陪我,我只要紧紧抱住它,就会安静一点点……
清晨,姐来了:“千茗,好些了么?”
“嗯,是好些了。”
“那么,今天我和你姐夫接你去吃饭吧,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正好我们今天休假,走吧?”
“真的么?我可以出去么?”阳光好像更亮了些。
“当然,换上衣服,快走吧!”
这样,我又换上了久违了白色的连衣裙,和小白告别一下,就随姐姐离开了。
伊白坐在床边,仍然像个雪人一样,淡淡地看着我,嘴角似笑非笑,眼睛里浸着一些落寞。
阳光晴好……
叁
一顿简单而温馨的晚饭,至少还有姐姐,那便是好的。至少我还能呼吸外面的空气,那便也是好的。幸福这个字眼,甜腻又苦涩。回到病房,已经是6点多了。白色的衣裙在此换成蓝白枯燥的制服。
照例去枕头边摸小白,却没有触到小白软绵绵的身体。惊,立即起身去寻,床边没有!柜子里没有!地上没有!我突然疯了一样去寻找,好像丢了房子的蜗牛那样惊慌。连伊白都被惊醒。
“小白,小白哪里去了。伊白你有没有看到它阿!”
“小白,什么小白?”
“就是!就是那只白熊阿!它不见了!……”话没说完,一阵窒息压在我的胸口,顿时头晕目眩。我大口的呼吸,肋骨好像突然缩紧一样,压制着肺,尖锐的疼痛,让我变得更加惊慌失措。我一下倒在了床上,艰难的呼吸。心里还想着小白。没有它在身边,我忍受不过疼痛,两手空空,像失去了倚靠,我紧紧抓住被单。
“千茗,千茗你怎么了?”
耳边有低沉的呼唤,紧接着一阵踢踏的脚步声,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肆
不知多久,经过一个又一个奇险的梦境,我挣扎醒来,点滴扎在手臂上,闻到医院中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手里一个绵软的团,“小白,小白```”我习惯性的搂它到身前,却看到一个柔软的陌生的目光——一只眼睛清澈明亮的小白熊正笑眯眯的看着我,那样的眼睛,好像,好像伊白呢!我看着小熊轻轻的笑起来。
“怎么样,你醒了么?”
另一张微笑的脸凑过来,骇得我向后一仰。
“噢,是你。吓我一跳。”小白熊也在我手里咯咯的笑。我斜坐起来,轻轻搂着它,软软的身体又让我找到了倚靠。可是,又明显地感到了虚弱。伊白说: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噢?原来是你送的么,我还以为是姐姐。”我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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