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殇

??她从上海嫁过来，带着全部的爱。
??她的父亲死得很早，母亲改嫁他人后，又生了一个男孩。继父是个知识分子，带着一种特有的孤僻和傲气。
??虽然拟制血亲让她重新有了父亲和弟弟，母亲也很疼她，但她仍然感到寂寞，她特别害怕孤单。黄浦江边的生活让她很早就学会了游泳，在南京上职业大学时，她还得过全校的游泳冠军。
??和一身戎装的他在南京相遇的那年，她上大二，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怎样的浪漫故事，反正他复员时，她就放弃了学业，“燕子，我会永远爱你”，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让她毅然下嫁到豫西南这座偏远的小城。
??婚后的生活很甜蜜。他刚上班，工作并不忙，有充足的时间陪她吃饭、逛街。她呢，虽然没有上班，但母亲为了弥补对她的歉意，每个月都寄来伍佰元生活费，这让她走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小城里时腰杆挺直了一些。
??在爱的陶醉中，她生下了他们的女儿。
??生女儿时羊水早破，住院后打了催生针，小家伙依然赖在那危险的“沙漠”里不肯出来，反复地做B超，医生说，婴儿在子宫里由侧位游移成横位且是绞脐，有难产的可能，再耽误下去恐怕母婴都有生命危险，剖腹产吧？婆婆问了剖腹产的费用后，对她说，“得那么多钱呢，还是等等吧”。然后又对自己的决定做了“解释”：谁让你怀的是个女儿？要是个娃儿（男孩）的话，老子小跑着去拿钱做手术。她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歉意地微笑着不做声。她理解婆婆的心情：婆婆一辈子生育了两个儿子，但大儿媳前年剖腹产给她生了个孙女，轮到她呢，早早就检查婴儿性别，发现是个女孩，婆婆就有些心凉。这不，她一边做陪护，一边不停地自怨自艾：我的命咋这么苦哩，两个儿媳妇儿生了两个孙女，还都要破腹产，破腹产要两年后才能再次怀孕，唉，我的孙子可咋办？……听着婆婆的唠叨，她甚至有点儿羞愧，为不能满足老人的心愿而不安。听到婆婆说出“破腹”两个字时，她就想起日本的武士道精神，那也是一种献身啊，而自己怀了一个女孩子，怎能配上那么壮烈的名词和行为？因此，当婆婆提出出院到一个小诊所去生产时，她马上答应了。可能是来来回回上楼下楼，不停活动地缘故，到了小诊所后居然顺产下女儿。婆婆益发为自己果断地决定自得，“省了好几千呢”，她逢人就炫耀，进而便冷笑那“拿病人当牲口宰”的医院。
??检查出婆母患了癌症是在女儿一岁时。婆婆肤色白皙，1米70的个子，说起话来粗声大气的，显示出充沛的精力和体力，谁见了她都不会和“癌症晚期”之类的词语联系在一起。在意外和骇然之后，公公陪着婆婆南下北上四处求医，婆婆不得不一次次出入那令她颇为反感的医院。但在一张张百元大钞流水般逝去之后，医生还是宣布无药可救，“准备后事吧。不要再花钱了，没用的”。在家等死的婆婆让家庭气氛更加灰暗，她也更加忙碌起来，平时除了照料女儿，还给卧病在床的婆婆端汤送药。在经济最为困难的时候，她拿出母亲寄来的生活费给婆母买药，这让婆婆背地里哭了一次。
??这期间适应了工作的他渐渐忙起来，经常早出晚归，这让她频生怨言。好在忙碌而单调的日子让她感到生活的沉重，便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胡思乱想。
??三个月以后婆母去世，她下葬的那天是圣诞节，漫天飘飞着洁白的雪花。办完葬礼，每个人都如释重负——再不用为病人不分昼夜的痛苦呻吟断肠了。真的，当一个人病入膏肓时，只有死亡才能让病者超脱，让生者解脱。
??那时，女儿已经两岁了，当她搂着女儿躺在床上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尚未归家的他。时间久了，她开始失眠。
??可能是为了让她放心，也为了给她的生活注入一点世界的精彩，在一次同事聚会后，他带着她和他的一群同事一起去了歌舞厅。在那里看到的情形却让她更加不安：当着她的面，歌厅的小姐放荡地坐在一位同事的怀里，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调情……
??噩梦从那时开始。她越来越不自信：生了孩子后身体发胖，他会不会因此心生嫌弃？那就赶紧减肥？饿上一天后，又实在经受不了美食的诱惑，她别出心裁的想到吃安眠药，直吃得神思恍惚，只想睡觉，最多的一次，她竟然吃了一板的安定片！用这种办法，她一个月减掉了10斤的体重。还有，他和他的家人都不喜欢她脚踝上纹的那只翩翩欲飞的彩蝶，这让她忽然对那个在大城市曾经很时尚的纹身变得深恶痛绝，她便用燃烧的烟头一点一点地烫那只翅膀上长着红色斑点的蓝黑色的蝶，直到那只彩蝶面目全非。记得他说过讨厌自残，为了不让他发现，她把烫伤的地方用纱布缠起来，如果他问起，她就谎说是碰伤了脚踝……
??事实上直到她死掉，他都未曾注意到她脚踝上碟形的疤痕。他太忙了，上班时忙工作，下了班忙应酬，为了这个家，他容易吗？古往今来，男人注定了就是要在外奔波的。而她的日子也算是惬意的了，不愁吃不愁穿，相夫教子，只要知足，便会很幸福，他说。
??可是她还是很忧郁。这个小城比起上海滩，富贵繁华差远了，但它依然有着任何城市都有的花繁柳密。寂寞的时候，恐惧和担忧像潮水一般，排山倒海地袭击着她——在这里，足不出户的她没有一个朋友，哭都找不到可以倾听的对象。
??女儿两岁多的时候，她盘算着到明年春上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