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扑火

　　我醒了。外面的阳光白花花的眩目。我以为我是被我父母家的那个大铁皮火炉熏烤得像酥脆的烧饼散着干燥的香气，原来也不是。我是躺在我家阳台上的一把籐椅上睡着了。顽劣的阳光学着小堂弟的样趁机戏弄我，把小手儿钻进我的衣衫里，肆意抓挠。其实，这是小堂弟十几年的劣迹了，如今他已长成大小伙子，偶尔与他上街，还要护花使者般把我护在路的里侧，还不时的拽拽我的衣袖，要我小心那些从他那侧飞过去的车。
　　我完全清醒了，想明白了这前因后果的一切。于是，我睁着同样的酥脆的眼睛去搜寻窗上那只早已僵硬了，幸好－－也许不幸被一根细细的蛛丝系住了，而错过作茧的大飞蛾。我就是看到这只大飞蛾才在阳台上的这把籐椅上坐下的，然后就睡着了，接着做梦，于是就恍若回到十几年前一个初冬的夜，又看到那只绕着我父母家那个硕大铁皮火炉和慵懒地偎在近旁神游的我飞来飞去的飞蛾。
　　那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飞蛾，我坚信如此。首先因为普通的飞蛾是不可能在冬日里飞来飞去的，况且它飞着的姿式很优雅，它飞行的像水波纹样柔滑交绕的舞迹，说明它出身高贵，且有着很深遂的思想。说明它此时正在抉择一项重大的人生课题。慢慢地，它飞的圈子越来越小，最后固定在火炉上面的一只玻璃罩灯上周。盘环几匝后，轻轻地落在玻璃罩上。于是我看到它在扇动双翼时被灯光印映的薄玉一般玲珑剔透的翅羽，和上面一种很美的花纹。绝对不同蝴蝶的艳俗！我幼小而丰富的心一下颤抖了：这也许是只被巫术幻化落难了的王子或公主吧？
　　飞蛾在片刻中历尽人生的犹疑、徘徊，终于，自玻璃罩外壁进入内壁。我看到金黄色的比小堂弟的小手小不了多少的灯火在它的尾翼下跳跃。我两眼紧紧地盯着飞蛾，实在不明白它想干什么。那小小的灯火虽然只有咫尺大的光明，但对身躯更小的飞蛾也是烈焰！
　　飞蛾也感到了烈焰的灼热吧，有些惊惧，看上去又更像激动地冲飞而起。但被玻璃罩束住了，只是扑楞楞地划着内壁绕了一圈。它找不到这“火洞”的山口了吗？可你刚刚从哪儿进去的你怎么就忘了呢？我心里有些着急，思忖着要不要取下灯罩，放它出来。但我被火炉熏烤的已经酥弱的身体，没能马上伸出插在袖筒里的手。可也只是慢了意识几秒而已，却见那飞蛾挺括双翅，直直地冲入烈焰，干练，执着。火焰首先吸住的是它有着美丽花纹的薄玉般透明的翅羽。
　　飞蛾在火中飞舞，火焰在它身上吟唱。
　　我当时震惊了，忘了还有我。当我从惊骇中醒来，一把拨掉灯罩，想挽回些什么时，只找到灯台上一段枯黑的灰渍……
　　我遍寻整面窗户，竟再没找到勾起我这段许多年没再想起的记忆的那只已经僵死的大飞蛾。我奇怪它怎么会没有了呢？它之所以附在窗玻璃上僵而不落，就是因为被一根丝蛛丝牢牢缚住，只这片刻工夫，怎么就没了呢？
　　我正疑惑之间，看到明走进来，我喊他：老公，快来帮我找找那只大飞蛾！明像没听见也没看见我，提了晒花水用的塑料桶又要出去。我生气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你会看不见！我更大声地嚷起来。明总算被我惊动，扭回头四下打量了一番，神情怪怪地冲着我过来，有指头在我背上弹了两下，自语道：死的！我火冒三丈，正要跳起来踢他几脚，他转身又走了。我在后面喊得咽下生烟，再也叫不回来。更奇怪的是我本想跳起来却跳不起来，像被什么粘住了，让我动一下都困难。
　　这时，小堂弟从外面蹦跳着进来。我正为如何也挣不脱这把籐椅而气急败坏，见小堂弟进来，像得了救星似的，也没想怎的小堂弟又变成十几年前的模样，就喊他：快来帮帮我！小堂直冲着我过来，两只大眼睛把我上上下下细细地研究，说着：被蜘蛛网网住了。让我帮帮你！说着从我身上扯下老长一根丝来。我顿觉浑身轻松，略一使劲，竟然飞起来。小堂弟在后面追我，说别飞别飞！我也奇怪我怎么会飞。想来可能是病了，便急忙往卧室里去，想躺到床上。经过穿衣镜时，我一打眼看到一只大飞蛾在里面。我想，怪不得找不到它了，原来在这儿。我走近镜子想看个明白，看到那只大飞蛾一双明亮的眼睛也正凝视我。我倒惊了一下。
　　小堂弟随后跟着进来，我从镜子里看到他蹑手蹑脚地靠过来，然后一把按住那飞蛾。我立时感到一阵胸闷气短，忙说：快放了它，快放了它！堂弟不听我的话，用手举着它对着镜子里拌鬼脸：怎么样，飞不动了吧？而那大飞蛾嘴巴一张一翕地说出和我一样的话：放开它，放开它！此时，我终于诧异的发现镜子里只有小堂弟抓着一只正挣扎的大飞蛾，竟看不到我。虽然还没有验证明白，但我心里肯定感到我就是这只大飞蛾。我无法接受这事实，一下子晕过去。
　　我又苏醒来时，一只很瘦小的飞蛾正摸着我的额头，焦灼地望着我。我虽然不讨厌飞蛾，但也不愿意让它们任意抚摸我的脸。想赶开它。刚要开口，心中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此时是人还是飞蛾？我不禁从小飞蛾的眼中求证，果真，在它眼里我看到的还是一只飞蛾。
　　天哪！我心中无限悲哀。
　　小飞蛾见我哀伤，擅自揣摸着安慰我：别怕，你在这儿会很安全，很暖和，我们不会有危险。相信我，只要你不出去，就和我一样耐心地等在这儿，春天会来的！
　　小飞蛾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