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父亲爱嘟囊(3)
后来左邻右舍就戏称我们家是乡下人的接待站,对于这此称呼,母亲总觉得是种嘲讽,跟父亲理论:人家知道咱这家人都是怂货,否则这一排排住家户,咋不上别人家借去?父亲嘁一声便不再言语,但我行我素依旧。为此母亲心烦时便不分场合甚至坐在大门口高声大骂,爱看热闹的四邻不知是火上加油还是真的帮着母亲,劝父亲:二杆子的脾气,老了该收敛一下了,世上的嫌事你管不过来,把自己顾好就行了。
父亲不领众人情,哈哈一笑:二杆子一辈子了,我还怕啥。不改!众人大笑:真是个老二杆子,还说你懦弱怕事,装势给人看哩。
父亲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不给母亲台阶,母亲不习惯,历声追问:你说啥,把你刚说的再说一遍。
父亲突然噤口,左右环顾嘻笑的邻人,嘴迅速翕动一下。别人不了解,母亲却是再熟悉不过,知道父亲还是不服气在做抗议,母亲的火蹿的更高,更加厉声的威胁:你有种,大声说,让大家都听听。
父亲哈哈一笑,低头喝茶,不再搭腔,任凭母亲在那里“有话不好好说,夹在沟子(尻)里,算个男人么”循环往复。
父亲退休后,更是早晨下午都坐在门厅的茶桌旁,门口有人路过,不管是镇上还是乡里人,都要大声招呼:喝水来!经常有人停下来喝水歇脚,也有人急匆匆的过去,声却传进大门:下次喝,今有急事!
一天镇上一个八十多岁的大爷拄着拐杖从门口过,像个野人一样脏乱,胡子头发像草,身上散发着臭秽味,父亲的爱干净是跟懦弱一样闻名的,母亲以为父亲会视而不见。
谁知父亲立马站起,冲到门外将老人家扶住:志明叔,多年没见你了,快到侄儿这里坐坐。老人难为情的原地不动,父亲边哄边往门里扶:好叔哩,不要跟侄见外,谁没有个老的时候嘛。
父亲将老人扶坐在特意搬出来的高椅子上,用自己的专用水杯给老人倒了杯热茶双手奉上,老人颤微微的端着水老泪纵横:我三个儿从来没有这样给我倒过一杯水啊……镇上也有传言,此老人的子媳嫌老人老不中用,嫌其脏,几乎将其遗弃在老宅,老人几次摔倒在街上,街坊送其到诊所,医生说是低血糖,饿的。
估计父亲也想起了这些,起身走进厨房,将笼里还有温热的包子端了一大盘出来:叔,你尝尝我屋这包子味道咋样?再三推让,老人终于将包子放到嘴边。
老人走时,父亲又给老人装了几个包子,老人却像被火烧了一样连连躲避着不要,母亲把父亲喊进屋子,轻声提醒:给老人吃,我不反对,千万不敢给带,人家都说那三个媳妇见谁给他吃喝,就会把他锁在家里不让出来,你的好心是给老人找灾哩。
这些忤逆不孝的东西。父亲愤然怒骂,却也不再坚持,只是扶着老人出门,一直送到过了两百米外的桥。父亲返回来时,门口聚了几个邻居,其中一与父亲同龄的长者说父亲:你真是个二杆子,志明叔那三个儿媳是镇上的母夜叉,帮过志明叔的人,都没有逃过一场骂,你小心惹祸上身。
父亲没有言语,只是重重的一声叹息,又习惯性的含含糊糊地嘟囊。
懦弱的父亲,一辈子怂事弄不成的父亲,猝然去世后,近千人抬陵攒墓的声势破了镇上有历以来的纪录,攒起的庞大的墓冢四周砌起密密的人墙,有三分之一的是从四下乡里闻讯赶来的……
其实我没有告诉母亲,我小时候有一次听清了父亲的嘟囊:做自己该做的,做自己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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