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之殇(6)
在那里过了两年,父母偶尔会来看我,我也渐渐适应了那里的生活。本以为日子就那么一直平淡纯朴下去,可平静却在某一天被打破。那是暑假的一天傍晚,姑父和表哥表姐上山头打理果树,我刚想跟姑妈出去菜地摘菜。奶奶突然来到姑妈家,一坐下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我妈妈的不是,对她怎样怎样的过份。说我妈是克星,克死了她儿子,说我妈回来后,我三伯才治不了离世的。本是婆媳间的一些常有的矛盾和一些封建思想的作祟,可看着自己母亲山长水远地跑来,还哭得那么伤心,本也读书不多,一辈子呆在乡村里结婚生儿育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温良朴实的姑妈也大发雷霆,破口大骂起我妈妈来。还说帮我妈妈养女儿她还不懂感恩,还这样对她母亲什么的。我在一旁听得不开心,故意把手中准备给奶奶端水喝的碗摔烂,想阻断她的骂声,谁知从不打我的姑妈突地抄起了一条两指粗的棍条就往我身上打。我不反抗,红着眼睛任她打,手上和脚上不断地冒出了青红的印痕。本是重儿轻女,一直不喜欢我的奶奶也不出口喝住,不出手相救,还在一旁呼天抢地地佯装悲痛。姑妈打完我后,扶奶奶去休息,然后张罗着吃的东西给奶奶。我一个人罚站似的在院子里呆站,看着那些伤痕不哭不闹,只是一肚子怨气。就在我站得双腿麻累时,妈妈突然骑着自行车到来,她本想是来看赌气离家的奶奶有没安全到这,顺便来看看我。谁知道却是碰到我被打得手脚青肿,她心疼得泪水一下蹦了出来,哭着问姑妈怎么回事。姑妈和奶奶闻讯出来,不是解释为什么打我,而是指责着妈妈为人儿媳妇,这不对,那不对的。说妈妈是克星,一进家门就把三伯克死了,弄衰了家门。妈妈开始也和她们对着把事实摆出来讲,但姑妈的固执和迂腐让她只能无奈地放弃了解释。她把我拥进怀里抱着,任她们在骂,然后牵着我进屋收拾我的东西。收拾完后,妈妈对姑妈说:"谢谢你帮我养了两年女儿,我当时也是没办法,这两年吃住用花的,该给的我不会少给。"说完便牵着我离开,姑妈和奶奶也不阻拦。
我们走的时候天已很黑了,回去的话大概要三个小时,妈妈还是决然地将我抱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骑走了。一路上,黑灯瞎火,道路崎岖,两边不是山林就是田地,看不到行人和车子。慢慢地有了些隐隐的月光,路边山林草丛里的虫子也呱叽地叫起来,借些朦胧月光,可以看到一些在山边矗立的墓地。我又饥又怕,却不敢出声,我知道妈妈肯定也是饥饿和身心疲惫的,这样走着山边的夜路,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岂会不怕呢,但是伤心和尊严只能让她硬撑着一股气往前。我看着拼命蹬着车子的妈妈,她的背影在我眼中一下高大,一下单薄,双肩起伏抽搐,抓住车子的手不停地颤抖,我明白她是在偷偷哭泣。十岁年纪的我,坐在单车后架,看着妈妈的背影心疼得无声地流泪,那时我就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她那么不容易,我不能做让她不开心的事,我要学会保护她!好不容易挨到了家,半夜里我发起了高烧,几天都迷糊糊的,或许是惊吓过度吧。此后很多年里,那晚路上的情景还和妈妈哭泣的背影常在我梦中出现,醒来脸上总是挂着泪。成长的岁月里,我一直努力地做到乖巧听话,即使和妈妈闹什么矛盾,想到那晚的一切,我总会于心不忍地向她妥协。
回到家时很想念庆和那些一起玩的孩子,但毕竟是小孩心性,这些很快被其他的事冲淡。本以为奶奶消了气会回来,我此后也是在自己家里上学成长,谁知这才是悲剧的开始。我回到家时,距开学还有半个月,直到开学后我在镇上入读新年级了,奶奶还是在姑妈家没有回来。姑妈那边的学校,新学期的班主任也是我们上届的班主任,一位当我是自己女儿般的数学老师。开学后他没有看到我来上课,便去找我表姐询问情况。我表姐把来龙去脉跟他讲了,他觉得我这样走了很可惜,便想到我家找我妈妈聊聊,看能否让我回来继续读,可以寄住在他家或者学校。他希望表姐能带他去我家,表姐碍于老师的请求和对我的思念,又不想让家人知道,便自作主张地答应了。可天意弄人,老师和表姐去我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老师因闪避快速,只受了轻伤,而表姐却因重伤抢救无效永远离开了我们。一个天大的灾祸开始笼罩着我们,姑妈一家到老师家哭闹,老师被学校在不惊扰学生的情况下革了职。在老师那泄了恨后,姑妈他们又带着奶奶一身丧事装扮地来我们家闹,添油加醋地说我母女是克星,害死了表姐,把他们家人克完一个又一个,奶奶还逼从远处工作赶回来的爸爸和妈妈离婚,不然不认爸爸这个儿子。因为我们一家早年都在外,妈妈又是外地人和村里人不熟,也没什么感情,村里人都偏帮着奶奶和姑妈对我们指指点点,煽风点火,还把我们是克星的事唱得人尽皆知。那时农村的落后和愚昧、迷信,加上对外地人的排斥使得大家都对我们避之不及,有些人还拿扫帚对我们作驱赶状。爸爸只能在一个夜晚偷偷带着有了身孕的妈妈和我远走他乡,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后,才回到家乡另一地方买地建了房子,从此才稳定安居下来。我们再也没回到自己的村子,爸爸总时不时给住在姑妈家的奶奶汇钱,也亲自到姑妈家想把奶奶接来,可奶奶和姑妈却还是没有原谅我们。妈妈在当时的事件里也受了很大的屈辱和伤害,有时无意提起姑妈那里的事,她都敏感得像惊弓之鸟般,随后就胡思乱想和暗自垂泪,我们都不敢再提起过。她也如下了禁令般,不许我再踏上那个地方,不许再联系那里的人,要我把一切都淡忘,她想我健康无忧地成长,不要牵扯太多世间的纷纷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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