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的干尸
四十五阿婆很老了,老得忘掉了自己的岁数,育有十个儿子,却孤独地住在荒丘乱坟边的黑色小屋里。她是乡里有名的看相师,擅长看手相。其它情况我就不清楚了,因为阿婆隐居多年,只有四十岁以上的人看见过她。
我二十二岁了,结束了学业,在人生的路口,不禁感到困惑和焦虑。我想象自己像一只雄鹰,飞离了破旧的巢,快意翱翔,永不再回来。同时我害怕自己在异乡死去。笃信命运的妈妈认为我需要人生的指导,提起了四十五阿婆,说她看相是多么地准。赞叹之余,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四十五阿婆曾预知几次惨烈的灾难,因此被视作不祥的人,她的门庭已荒芜了好多年。为了照见命运的真相,我在正午时分,来到了阿婆院子的木薯篱笆前。夏日的阳光像玻璃碎片一样刺着皮肤,也大量地落在充斥着院子的鬼针草上。这里的鬼针草跟坟地边上一样多,淹没了人迹。墨黑的瓦檐下,低矮的木门紧闭着。篱笆门上的铁链锈迹重重,显然经年未动了。
"有人在吗?"我胆怯地叫了几声,没有回应,就走了。我隐约感觉到屋里有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我,不禁脊背发凉,加快了脚步逃开了。在烈阳下,我竟出了一身冷汗!
平淡的时光无声地从指间流逝,很快到了静谧而无聊的黄昏,然后是闷热而烦躁的长夜。终于远离了妈妈的絮叨,我心事重重,勉强睡着了,做了一个模糊的梦。醒来时,我陷在腥臭的野草里,胸腔里充斥着潮湿、微苦的腐败气味。我躺在四十五阿婆的院子里!
露水使身体有些麻痹。我惊恐地跳起来。面前,在朦胧的晨光中,阿婆的小屋像一头阴生的怪兽,安静地蹲伏着。万物紧绷着,不发出声音,一根弦突然断了,发出尖尖的呻吟--朽坏的木门颓然散开,耷拉在门枢上,露出了幽黑的门洞。门洞深处,坐着一个小女孩般娇小的身影。一束光照进。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具干尸!我尖叫起来。
几天后,四十五阿婆的十个儿子多年来首次回到故乡,料理母亲的后事。所有人都带着鄙夷的神气,避开他们。四十五阿婆坐在门后,等待着从手掌的纹路中看到的命运的实现。她苦苦等待着终点,消耗掉最后一滴油脂,变成了一句干尸。若不是我梦游到她院子里,她还会一直等下去。
妈妈后来又给我找了一个看相的阿婆。阿婆穿着一件青色花纹的短袖衫,精神矍铄,心满意足。她不久就要离开家乡,搬到城里与儿子同住,这次看相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她研究了一下我的掌纹,说:"这孩子将走得很远,有运气相伴,一直到六十岁。"
我没有问他:"六十岁以后呢?"而只是淡然地笑着,看着妈妈,还有其他亲人、朋友。我要把他们装在心里,这样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不会忘记:要常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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