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时
（一）
大雪纷飞，雪花像是下暴雨一样的落下，丝毫没有情面的落下。路面上满是积雪，掩盖着这条街的每一个缝隙，没有一点隐私。街道上这时已经没有人了，因为再往东去便是海。这里离海非常的近。西豪餐厅的北面有一座灯塔，上面塔尖停着两只黑色的鸽子，鸽子面朝海面，看着在海面上行驶的帆船以及飞翔的海鸟。呼呼的海风吹打着西豪餐厅玻璃门上的铃铛，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这个声音是一个信号。声音回荡在这条街上，坐在餐厅里的人缓缓回过头看着玻璃门外，但是并没有人站在那里。这个信号已经响了好几遍。帆船在一波又一波小的海浪中前行着，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些帆船要去哪里，或许上面载的只是游客。又一阵海风吹了过来，先是打在了灯塔上面，塔尖上的鸽子扑棱着翅膀离开了塔尖，覆盖在它翅膀上的几丝雪花缓缓、缓缓落了下来，在风的方向里缓缓、缓缓落在灯塔底下的相机镜头上面。
相机主人嘴角微微上扬着翻过相机看着镜头，那些雪花慢慢地融化变成浅浅的一滩水。相机主人从一个精致的木盒中拿出一张柔滑、洁净、手掌大小的绿色擦布，轻巧的覆盖在镜头上，十分怜惜的前后移动着擦布。装好后相机主人再次举起了相机对着远处海面上的帆船。相机主人调开摄像功能，然后从灯塔东面的台阶走到下面的沙滩上，然后相机依然对着前方，相机主人也继续向海面走去。海风将他的衣服轻轻撩起，他顶着风透过镜头看着眼前被缩小的海面以及帆船。
这是新的开始，一个新旅途的开始。
一家打印社的办公室里文件杂乱无章的摆放着，这间屋子不大，有三张桌子，但是只坐着周威楠一个人。他穿着白色格子衬衫，打着一条花色领带，银边眼睛在忽闪忽隐的灯光下反射出一个女人的模样。他两只手不停歇的敲打着键盘，纸张也一点一点向外随机器运转的声音移动着。文件都装在文件夹内，黑色、红色、蓝色等各式各样的文件夹错乱的叠在一起，没有顺序的摆放在三张桌子和地上或是书柜旁边的小桌子上。周威楠已经坐了一天，他并没有离开这间屋子，但是孙莉晴打过一个电话。
那时他不方便接，办公室内还有阿晨在。他微微扬起头看了看阿晨，他并没有因为手机铃声的缘故扭过头看自己，而是低头打文件。周威楠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而又期待的女性声音。
“在吗？”孙莉晴悄声问。
“嗯。”周威楠轻声答道。
“方便吗？”孙莉晴大致猜到了周威楠不方便接听电话。
周威楠挂断了电话，然后随即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孙莉晴听到挂断声后合上了手机，慢慢从自家客厅踱步到了阳台上，此时天微微发黄，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孙莉晴两只手抱着臂膀靠在墙上看着微微发黄的天，太阳已经淹没过半在后面的楼层里。孙莉晴的心里从丈夫许渊从台湾回来后便很杂乱，无法平静。半个月前的现在她已经可以和刚才通话的周威楠在东城路上的西豪餐厅共用晚上的特价牛排。嘀的一声来了短信，孙莉晴再度打开手机。她已经预计到是周威楠的短信，她也明白现在的处境。
“我很忙，晚上你不能出来吧？美研在家，我也不能出去。”
孙莉晴看后便删除了短信，然后按着关机键看着手机屏幕的画面慢慢消逝变成黑色，然后她便再次合上了手机装进裤袋里。
“老婆，怎么了？”许渊端着一杯刚泡上的毛尖走了过来。
“啊？没事，看看晚霞。”孙莉晴笑看着丈夫许渊，然后轻轻摇晃着身子低下了头，眼角再度瞥向了西边的落日和半边红天的晚霞。
周威楠发了短信后将手机放到键盘旁边，位置刚好眼神一撇就能看到。只是手机再没有信息的提示声。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周威楠收拾好桌子上的文件，起身到书柜旁边的衣架上将黑色的西服披在了身上。他整理好衣装后夹起皮包关了灯锁了门到后面街巷的地下饭摊。似是有轻柔的爵士乐在耳旁响起，一直挥之不去，就是那么的萦绕在耳畔。优雅的旋律像是一缕缕轻柔的女性长发，那样柔滑、顺心。
周威楠走下台阶到了下面，一长条街的小吃摊位。在这里周威楠经常见到孙莉晴，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到下面吃饭，然后同周威楠碰巧遇见后寒暄似的说一句：你好。
“你好。”周威楠刚到后巷便见到孙莉晴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你好。”孙莉晴微微一笑走了下去。
周威楠双手插在裤袋里站在上面看着孙莉晴下去的背影，那优雅的姿态让他的耳畔第一次响起了爵士乐的声音，那时一种奇妙的享受。
“我先走了。”孙莉晴打好饭上来看到周威楠便再次寒暄道。
“嗯，拜拜。”周威楠倚靠在墙上看着她，孙莉晴走进砖楼后周威楠走下了台阶，爵士乐的声响再次响彻耳畔。
不过这次并没能见到孙莉晴，周威楠一直在等短消息。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踩上台阶的时候周威楠又回过头看了看底下的小吃摊位，只得怏怏离去。
许渊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时地摇头叹息。
“你怎么了，走来走去的。”孙莉晴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
“没事。”许渊道，脸上满是忧愁。
“又在想小说？”
“嗯。”
“入围了没呢。”孙莉晴扭过头来问道。
“不清楚，没通知。”许渊走到孙莉晴茶几后的单人沙发前坐下。
“那就别想了。”孙莉晴双臂交叉低着头。
“愁埃”许渊垂下了头。
饭毕，许渊进入书房。
“别想关于小说的事儿了。”孙莉晴端着一杯温的清茶走了进来。
“我也不想。”
“那就别想了。”孙莉晴说罢放下杯子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除了盏台灯外没有别的光亮，许渊双臂交叉，想起了安美研。那是与她的第一次相识相知。
“你像是点透人民心灵的使者。”不知在谈什么话题的时候安美研看着许渊道。
“哪里，不过是偶尔写写小说。”
“你真是个作家埃”安美研转动着杯里的勺子道。
“算是吧，在报社工作。”许渊道。
这是在日照的韩丽轩，两人因工作而相识。
“我还以为你不过是来采访的呢。”
“顺带为自己写小说找点素材。”
“你们经理可不是这么说的。”安美研神秘的笑道。
“哦，他怎么说的。”许渊好奇的问道。
“他只是说想为我曾经的那全国徒步旅行搞个采访，好写一些与众不同的稿子。”
“这样埃其实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不过我也打算因此写个小说。”许渊说着端起自己的那杯浓咖啡抿了一口。
“为什么，徒步旅行的事情那么多。”
“因为这个。”许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安美研戴着太阳镜、遮阳帽、工装裤在拉萨时的照片。
“我？”安美研略带吃惊的道。
“嗯，一种找不回来的感觉从这张照片上面促使着我，这已经是很多年没有的了。可以这么说，我们这一代人都沉寂了很多年，忘掉了很多，抛弃了很多，同时也失去了很多。而现在，当我看到你这张充满朝气、向往自由的曾经的照片时，我又想拾起那些丢失的东西。”许渊说罢将照片放到桌子上。
“嗯，”安美研静静地看着他，“其实我也一样，七年前我可以到拉萨，还可以到桂林，还有漠河。可是现在我却哪里都去不了，呵，就是这样。”
“只能回味了。”许渊苦涩的说。
“当时啊，纯真。”安美研似是回到过去般的笑了，笑得那么纯真。
许渊端起有些放凉的清茶喝了一口，从笔筒里抽出一根黑色中性笔，呼出一口气后拿过余剩的草稿纸。
手机的振动把从写作欲望狂热的许渊拉回了现实。
“我后天去日照，走着去，最终目的是威海。”
许渊看着短信笑了，他并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合上了手机。
西豪餐厅的D座位上坐着周威楠和孙莉晴，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看对方然后喝着咖啡。周威楠点上一支烟后开口道：“你老公去台湾了？”
“嗯。”孙莉晴用小勺转动着香浓的咖啡。
“你们经理昨天来找我了。”周威楠抽一口烟后说道。
“哦，说什么了。”孙莉晴低下头看着被搅动的咖啡。
“没什么，具体还是工作上的。你给他提的我？”周威楠看着孙莉晴说。
“哦，这个啊，那次无意中提到的。”孙莉晴仰靠在皮沙发上说。
“这样埃”周威楠再次抽了口烟。
一阵优雅的爵士乐在餐厅音箱里响起，周威楠听着这首曲子，仿佛似曾相识。
周威楠的办公室里，孙莉晴所处的广告公司的经理王林一步一台阶的到了门口。周威楠没有想到今天还会有人来谈生意，便赶忙迎了出来。
“你好，我是王林，孙莉晴的经理。”王林自我介绍道。
“哦，这样啊，你好。”周威楠微微一笑握手寒暄道。
“既然是孙莉晴的朋友，这合作应该就比较容易了，对吧？”王林坐在皮椅上揉搓着双手，眼睛不住的打量着周威楠。
“是，是，阿晨，张经理过来了没有？”周威楠答应道，然后问前面的同事阿晨。
“已经打过电话了，快过来了。”阿晨扭过头应道。
“没事，我跟你谈谈就行了。”王林说着从皮椅上下来。两个人开始在屋里交谈，具体的内容无非关于工作，但是周威楠的耳畔再次响起了爵士乐，不知为何现在会响起音乐。
“他很放心和我们公司签了合同，多亏了你。”周威楠吐出烟圈说。
“没有。所以今天你请我来吃饭？”孙莉晴微微抬起头看着周威楠。
“是。”周威楠笑笑说。
“房东陈太太在家搓麻将？”孙莉晴问。
“嗯，是，我出门的时候蔡先生刚好过来。”周威楠笑答，但是眼神中颇感忧郁。
“早上的时候我见陈先生跟一个年轻女人在一起。”孙莉晴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说道。
“那个女人我也见了，是在一个星期前，我无意中听到的。”周威楠低头抽了口烟，然后看着坐在对面的孙莉晴。
早上的晨光刚刚发亮，周威楠眯开双眼瞧着窗户，然后起身穿上拖鞋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屋内变得稍微暗了一些。周威楠左手叉腰右手揉了揉眼眶，心想今天是周六，也不知道睡到了几点。周威楠趿拉着拖鞋到了卫生间，周威楠开始洗漱。完毕他并不觉得饿，所以出了自家门到大客厅，并没有往日那么热闹，显得比较寂静。但是从隔壁房中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陈太太和陈先生在说话。周威楠本不想偷听这些话，正欲离开的时候听到陈太太声音略高的说了一句：“那个女人是谁？”
周威楠悄声靠到墙边听着。
“那女人是我表妹。”陈先生说道。但是声音中略有些含糊其辞的感觉。
“我怎么没听到你有个表妹。”陈太太愤怒的说道。
“远房亲戚嘛，近日才到。”陈先生委屈的解释道。
周威楠悄悄挪动挡在自己前面的木质椅子到一边，然后自己完全将脸贴在墙上听着隔壁声响。
“你就说谎吧你1这句话是陈太太说的，随后便听到了脚步声，还有开门以及关门的声音，周威楠听罢赶紧悄声摆好木椅，然后故作从容的回到自己屋里。
”咚咚咚…… ……“
正躺在床上看小说的周威楠起身穿上拖鞋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陈先生。
”陈先生，怎么，有事吗？“周威楠笑着寒暄道。
”唉，没事，来跟你聊聊。“陈先生说罢便走了进去，然后坐在一张椅子上。
周威楠关上门后坐到了床上，将书放到了枕边，然后看着陈先生，等他说话。
”今天我老婆可算是折腾我埃“陈先生摇头苦闷的说道。
”怎么了？“周威楠卖傻的问道。
”我有个情人，很年轻。“陈先生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刻意将身子凑了过来，并且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昨天下午在电影院的时候被我老婆撞见了，不过幸好我提前跟那女孩说过要是出事的话她就是我表妹，所以昨天下午就没什么事情。“
”哦，这样啊，那陈太太相信了？“周威楠打开烟盒抽出两根烟，一根递给了陈先生，一根自己叼住点上火，然后将打火机递给了陈先生。
”嗯，就是相信了。“陈先生抽一口烟后将火机放到了旁边的小桌子上，然后继续说道，”不过啊，她压根就没信，在电影院的时候她跟蔡太太还有张妈一起，所以为了我的面子就当作是我的表妹，这不，昨天晚上你知道她们搓麻将到天亮，也没机会问我，人一走她就开始了，我能说什么埃“
”哈，是，确实很难办。“周威楠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应付道。
”唉，看起来近来我还不能多跟那女孩联系了。“陈先生苦闷的摇头抱怨道。
爵士乐的声音依旧响彻在周威楠的耳畔，这时候他正在后巷的停车棚里闲逛，他在等一个人，这个女人就是孙莉晴。他一个人在停车棚外的过道上走来走去，不时靠在墙上看着远处会不会有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出现，但是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过来，无奈之下的周威楠只好怏怏离去。
”这么说那时你真的在等我？“孙莉晴和周威楠坐在西豪餐厅的D位上，孙莉晴继续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说道。
”是，不过你没来。“周威楠将吸罢的烟头碾在烟灰缸里，然后重新点上了一支。
”正好那天我老公提前回来，所以我没去。“孙莉晴平淡的说道。
”哦，对，那天短信你没回给我，我先是去了下面的饭摊，看看就回家了。“周威楠深深吸了口烟说道。
”你吃完饭就又去了下面的停车棚？“孙莉晴有些吃惊的问道。
”嗯。“周威楠说。
”你老婆就不会怀疑你下去干什么？“孙莉晴问道。
”没有，她压根就没有理我。“周威楠的话语强调中充斥着悲凉。
”这样埃“孙莉晴说着低下了头。
”嗯，是。“周威楠忧郁的眼神定定的瞧着自己吐出的烟圈挥舞在空中，耳畔响彻的那首熟悉的爵士乐。
两年前。
周威楠站在楼道口，静静瞧着楼上的汪洋。她正在拢着自己的头发。
”可以快点了吗？“周威楠催促道。
”好啦，好啦。“汪洋简单地又拢了头发后走下楼梯。
两天前，周威楠突然动了写小说的念头，这在从前还真没有，几经思索下周威楠决定搬出去祝下班后他去了经理室。
”你要把剩下的假都排出来。“经理靠着椅背道。
”是的。“周威楠微笑着道。
”好，我尊重你，总共是两个月多，去吧。“经理说罢点上一支烟。
”我走了。“周威楠鞠躬后离开了经理室。外面站着汪洋。
周威楠一笑后走向了车棚，汪洋在后面静静跟着。
”你要上哪里？“坐上车后汪洋问道。
”写小说。“周威楠启动引擎道。
”上哪里？“汪洋扭过头问道。
”不知道，看心情吧。“
”到底准备去哪里。“汪洋坚决的道。
”写小说。“周威楠打着方向盘出了车棚，慢慢驶上了大道。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将车开到了周威楠的住所。
”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写。“汪洋赤裸着伏在周威楠胸前问道。
”后天开始。“周威楠吸口烟道。
”那天不正好是周一嘛。“
”是。“
”一切从头开始？“
”没错。“周威楠道。
”你一直都想写，对不对？“
”是的。“周威楠搂过汪洋吻了上去。
翌日晨，周威楠起床下楼买了早点，汪洋还未起床。他轻轻打开门下了楼，买了油条和豆浆。
”你又去买早点了。“汪洋已经穿上了睡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
”嗯，看你还没起来。“周威楠将早点放在茶几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我不想你去买。“汪洋娇嗔的道。
”为什么。“周威楠揉揉眼睛道。
”我怕你下楼看见世界后会决定提前开始写小说。“
”所以呢。“
”那样你就会走。“汪洋说着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我走的时候会对你说的。“
”那样也不行。“
”我又不是一去不复还。“周威楠点上一支烟。
”你不会回来的。“汪洋带着哭腔道。
”你怎么知道。“周威楠吐出眼圈道。
”我能感觉到，你已经厌倦了。“
”我没有厌倦你。“
”你不是厌倦我，而是厌倦这个世界。“汪洋从眼眶里慢慢流出了泪水。
”我不会去死的。“
”可你会走，会去逃避。“汪洋彻底哭了出来。
”不会的，到时我带你一起走。“周威楠湮灭烟头道。
屋子里回荡着汪洋的哭声和周威楠时不时的叹息声。
两个人下楼后汪洋紧紧拉住了周威楠的胳膊，生怕他会瞬间溜走。
”我去买包烟。“周威楠指着路对面的报亭道。
”嗯，我陪你去。“汪洋依旧紧紧拉住他的胳膊。
”没事，我自己去吧，要在这边坐车的，你顺便看看站牌。“周威楠说罢拨开汪洋那紧紧拉住他的手。
”好吧。“汪洋眼睛里满是不舍和留恋。
汪洋目送着周威楠走过马路，很快淹没在了来往的车辆里。汪洋恐慌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然后蹲下哭泣。她时不时抬起头用满是泪痕的眼睛看着马路对面，可是始终不见周威楠的身影。
”走吧。“周威楠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汪洋猛地扑到周威楠的怀里，放声大哭。
两个人一同走向了站牌，等候来往的公交车。
”没事的。“周威楠安慰道。
”嗯……“汪洋依旧哭个不停。
车来了，周威楠走上车，看着车下满是泪痕的汪洋，微笑着挥了挥手。车门合上。
”嗯……“汪洋再次蹲下放声大哭，很快她的哭声被淹没在了马路的喧嚣里面。
（二）
”我在郑州，你丈夫在家吗？“孙莉晴独自一个人仰躺在沙发上听着电话录音。这是六个小时前周威楠的电话录音。
孙莉晴躺在沙发看着天花板，上面吊灯的下面挂着一串铃铛，风吹过来的时候便波动了铃铛的响锤，嘀嘀铃铃的响着。孙莉晴穿着一身粉色睡衣，她从早上听到这段录音后便躺在了沙发上，许渊并不在家，又去了台湾。周威楠的妻子美研也出差到了北京，但是周威楠却独自一个人去了郑州，所以至此孙莉晴再次审视了一下她和周威楠的关系。两人并没有睡过觉，两个人的约会无非就是聊天、喝咖啡。不过就是这样的约会也让人提心吊胆，孙莉晴的心里常常纠结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这次她躺在沙发思考的依然是曾经思考的那个问题--她和周威楠究竟是不是情人。
房东陈太太和蔡先生两口子以及张妈已经打麻将一个通宵，就是现在也还在不知打多少圈。孙莉晴躺在自己屋里的沙发上听着麻将的推动声、催促声以及叫牌声。头顶的铃铛也依旧在嘀嘀铃铃的响着，这些声响在不知觉中触动着她的内心。
周威楠站在郑州火车站的外面，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他心里仿佛得到了安宁。坐了一个晚上的火车，虽然是卧铺，但是有一个旅行团，人数大约是二十多人。打牌的、聊天的、吵闹着整个车厢无法安宁。周威楠的睡铺在车厢尾部，所以他想要去个厕所都是万般艰难，这一路上的行李箱、闹动的小孩、行动不便的老人。在拥挤的人群中周威楠再次到了熟悉的街道。
这是一种亲切感，也或许是一种归宿感。
”我在郑州，你丈夫在家吗？“周威楠上车前用公共电话打给了孙莉晴，但是他明白此时不会有人接听电话。因为此时孙莉晴和许渊在sent餐厅共用晚餐，饭毕许渊便要去台湾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孙莉晴切着牛排问道。
”一个月。“许渊淡淡的说。
”这样埃“孙莉晴叉着一小块牛排放到自己嘴里。
周威楠挂上电话后提着行李箱走进了青岛火车站。
稀疏无几的星辰挂在天上，它们相隔的很远，仿佛是命运让它们这样远。周威楠站在外面看着这些天上星辰，他心里莫名的晃动，不知为何。郑州是周威楠的家乡，这里有他太多的回忆，他已经四年没有回来，可是昨天晚上让他萌生回郑州的想法。
”你还要去北京？“周威楠紧捏住手中的筷子看着妻子美萍。
”嗯，公司让去的。“美研低头吃着米饭。
”可你刚回来埃“周威楠有些不悦的说道。
”公司让去的，你烦不烦埃“美研不高兴似的摔下碗，然后继续吃饭。
”这样埃“周威楠也松动了手中的筷子。
”一会儿送我去飞机常“美研头也不抬的说道。
”好。“周威楠眼露忧郁的答道。
送走妻子美研后周威楠回到家里，坐在仿皮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他的心里十分的忧郁，一切仿佛在此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他想要给妻子机会，但是此刻他不这样想，周威楠想回郑州，想去拾起曾经丢弃的那些回忆。周威楠的童年在鲁山县城，十岁那年到了郑州，十九岁那年到了青岛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为什么去郑州。“孙莉晴握着听筒问道。
”因为思念。“周威楠拿着手机说道。
”思念什么。“孙莉晴问。
”曾经。“周威楠说着看了看周边的街道，此时是他回郑州的第二天，但是他住在了酒店。
”这样埃“孙莉晴说罢挂上了电话。
”曾经有人问过我，究竟什么才是永久。我的回答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永久，在坚硬的东西也会在时光的进程中一点点消逝，直至殆荆“周威楠看着汪洋说道。
”所以你回来了。“汪洋用她那纤细的右手拨弄着额头上的头发。
”嗯。“周威楠此时坐在未来路上的迪欧咖啡里，汪洋是他曾经的女友。
”我已经结婚了。“汪洋干脆的说。
”我这次回来只是想重新拾起曾经的记忆，因为我已经忘记了。“周威楠神色庄重的看着汪洋说。
”为什么会忘记。“
”我也不知道，仿佛曾经的一切都忘却了，而且我似乎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周威楠一脸无奈的说道。
”那说明你成熟了。“
”不，我感觉自己退化了。“周威楠深深叹了口气。
”是吗。“汪洋看着周威楠说道。
”不光是我，还有美研，以及很多人，真的。“周威楠看着汪洋的眼睛说道。
”你想太多了。“汪洋说，”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拜。“周威楠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白水，然后坐在那里脑子里不知想些什么，随后他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但是在一瞬间却又不想抽，只得叼一根白烟在嘴里。
（三）
许渊站在日照火车站外，对于是否今日就回郑州踌躇不决。时间已经不早了。
许渊收到安美研的短信是在下午一点多钟，那时他正在一家挂牌为”四川菜馆“的饭馆用餐。
短信的内容是：你下午几点走？我可能会明天走。
但毕竟也只是可能。许渊拿捏着小勺喝了一口汤，心里思忖着是否留下。对于他而言时间较为充裕，迟一个晚上也不算什么。但毕竟只是可能。
许渊不确定下午的进程。而安美研此时此刻在水上奥林匹克公园一带，对于她这个自由人而言，何时起步看的是心情。
”所以嘛，毕竟只是可能。“许渊小声嘀咕着离开小饭馆。
雨淅淅沥沥又下了。临海的日照每日飘雨，这些雨都是从海面上刮来的。许渊深褐色西服已经有几个雨滴渗透而成的深颜色的点了，早上那几根翘起的头发此刻也软了下来。
许渊犹豫着是否回一条讯息，但又觉得不是太好。毕竟自己和安美研只是《琵琶行》中的那句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过是同是旅途中相遇、同失去过理想的人。
许渊觉得有些厌恶自己作如此比喻，但事实却是如此。
现在雨已经停了，时间也已经不早了。
火车站前的许渊两手空空，行装放在如意酒店里。
是不是有些许神经质呢？许渊决定留下来，却还是来到了火车站。他左边裤袋里折叠放着一张今晚六点多的火车票。
只消知道火车开走了，我就去找安美研。许渊想着不禁苦笑。
自从落选茅盾奖和网络原创奖，许渊便愈发多愁善感了。仿佛那列火车的离去让他心安，如同卸去了包袱一般。
来到日照之前许渊不会认识安美研。这个靠一双脚行走的女人飘忽不定，她已经转了大半个中国。而许渊只是一个作家，来到日照之后便被安美研挂上了”失意“的头衔。许渊挺满意这个称号。
”你呀，早晚会忧愁死了的。“这句无心的话令许渊心头为之一颤。
曾几何时有人如此评价他，无非是阿谀奉承。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什么是忧愁。许渊承认自己是一个感伤的人，却不愿意承认是一个忧愁的人。可是安美研仿佛只用很小的力就推开了许渊那封锁多年的内心。
安美研说这句话的时候正蹲坐在沙子上面。被海水一遍遍洗刷的潮湿的沙子仿佛一层封堵内心的墙，可以有无数的人为的洞，却打不穿它。
”天阴了。“安美研抱着双腿说。
”喜欢这种天气，你呢？“许渊则是站着。
”天嘛，还是有温度一点的好，干嘛那么阴郁呢？“安美研露出洁白的牙齿，里面还有一颗小小的虎牙。
”温度，有温度的时候不也感觉沉郁嘛，到了黄昏日落，那情那景不感伤吗？“许渊沉重的说。
”也可以温馨埃“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哪里温暖了，美研，你见过的所有东升西落中最喜欢哪里的。“
”日照。“安美研一字一字的说。
”为什么？“
”曾经只有我一个人看黄昏日落，可孤单了，直到我跑来日照，碰上你这么个失意作家，有人陪着我看日落嘛，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看好吧。“
”唔。“许渊欲言又止。其实许渊的感觉也是如此，孤孤单单更是凄凉。但是对于许渊而言，却是无法不孤孤单单的。或许这就是作为文人的许渊才有的感伤情怀吧。
许渊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七点。列车已经驶出日照火车站。
坐上出租车的许渊猜想此时安美研已经离开了日照，然而他在等待火车离开的那段时光里再次收到了安美研的短信。
”七点半韩丽轩烤肉见。“
许渊握着手机不知是什么感觉。他觉得自己是在逃避，逃避着自我的灵魂。
”诶，下午我拍了很多的照片。那里的风景真的很美，若是上届水上奥运会能来这里看的话就太好了。“安美研绘声绘色的讲着。
”唔。海湾的确很美。“许渊淡淡的说。
”你没去看可惜了。“
”唔。有机会会去看的。“许渊其实已不是第一次来到日照，对于这里的一切没有太多的念想。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上午九点。“
”我天亮就走，往东，没错，就是往东走，最终目的地是威海。“
”那么远埃“许渊不禁钦佩她是一个女子。
”嗯，大半个中国我都走过了，到威海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自愧不如。“许渊不禁苦笑。
”你是坐在书桌上用手写字的啊，整天握笔写稿子。我这种就是徒步旅行者。“
”你比我伟大得多。“许渊喝了口啤酒，这家自助餐厅里的酒水免费。
”你是点透人民心灵的使者。“安美研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严肃，不容侵犯。
”看重我啦。“许渊自嘲说。
”哪里，自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不平凡，艺术气息浓厚，那时我对你说的便是这句话，’你是点透人民心灵的使者‘,不成想你还真是个作家。“安美研愉悦的说。
”慧眼识英才1许渊举起杯子一笑而饮。
“你终于笑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自己一直在笑。”许渊苦笑着说。
“一直紧绷着脸，像谁欠你钱一样。”安美研撅着嘴说。
“唔。”
“看，脸又紧了。”
“哈哈，好吧，我认输了。”许渊无奈笑道。
丝丝光亮从窗帘的缝隙中穿透进房间里。
许渊迷蒙着双眼做起身子，他起身拉开窗帘，瞬间涌进许多强光。
昨晚许渊对安美研说是今天上午九点的火车，其实不然。许渊根本没买新的火车票，那句“上午九点”只是一个幌子。许渊此时此刻为自己的逃避感到吃惊，自己究竟在躲避什么。
“傻瓜，起晚了？”十点钟左右许渊打开手机，首先显示的便是安美研在八点半左右发来的短信。
许渊心头为之一颤。难不成安美研以为自己是九点的火车，所以刻意前来相送？某种负罪感涌上许渊的心头。手机里还有安美研的一个未接来电及一条让许渊如雷电般击的短信。
“安心睡吧。我现在起行，没有在天亮。我可以明白你的感受。”
一束微光射在许渊的脸上，这一切此刻显得那么虚无。
“莉晴啊，中午要一起吃饭吗？”房东陈太太过来敲孙莉晴的屋门。
“嗯，不了，我自己买的有面。”孙莉晴打开门说。
“你什么时候下去的，我怎么没看到。”陈太太有点不相信的说。
“昨天买的挂面，还有不少，一会儿我自己下了吃就行。”孙莉晴微微笑道。
“那好吧，嗯，我过去了。”陈太太转身走回了客厅。
（四）
周威楠站在酒店大厅退了房，然后给久违的家里打了电话。
“喂，妈啊，我一会儿回去，对，我回郑州了，就我一个人，嗯，我一会儿就回去。”周威楠的背影消逝在晨曦的光环中。
周威楠的家中热闹非凡，哥哥周威炎也有了一个两岁的男孩儿。嫂子、大姑大姑父、舅舅舅妈、三姨、爷爷奶奶和外公以及外婆。母亲和几位姑姑阿姨在厨房忙活，舅舅、姑父和父亲则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则是坐在一起看电视里播放的梨园春，周威楠坐在一张小椅凳上抱着自己两岁的侄子。
下楼后周威楠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等着家里人下楼。昨天回到家里后同久违的亲人见面，周威楠的心里很是温暖。在这个喧嚣的城市里周威楠太久没有感受到温暖，直到这次回到家里。今天是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周威楠想起了孙莉晴。昨天他在离开青岛前给孙莉晴挂了电话，现在他又想起了孙莉晴，可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后没有拨打过去，只是调开电话簿看了看孙莉晴的号码便合上了手机。
周威楠和周威炎走在一起，后面是抱着小孩的嫂子和母亲走在一起。
“一直以来过得怎么样。”周威炎问道。
“还不错。”周威楠答道。
“想家了吗？”周威炎看着远处盖起的高楼问道。
“想了，尤其是最近。”周威楠说着也看了看远处盖起的高楼。
“那说明你又长大了。”周威炎笑笑说。
“或许吧。”周威楠吐出眼圈说道。
依然是两年前。
下班的时间还未到，周威楠抬起头看了下右手边墙上的方形钟表：五点三十三分。
“还早呢。”周威楠心里想着，“可是已经无心工作了，要不趁早自己下班得了。”
离开编辑部后，周威楠去了街拐角的地下酒吧。人已来了一些，毕竟天还未黑。周威楠坐到吧台最靠里边，点了一杯威士忌。周威楠从条纹西服左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包廉价的香烟，抽出一根点燃后将香烟放在了吧台上面。不一会儿男侍端来了威士忌，看起来纯纯的。男侍似是看到了周威楠手中的香烟，便从吧台下面拿出一个玻璃制的小烟灰缸放在周威楠面前。他向男侍报以一笑，向洁净的烟灰缸里抖落了烟灰。
“多久了？”周威楠这样问自己，“是啊，多久了呢？在这酒吧的生活多久了呢？或许是从在编辑部开始就如此了吧。有时候呢，还真想换个环境。可是，又能到哪里去呢？难道还能像以前那样妄想的写作？那不过是年少的梦罢了，不可能成为现实。永远不可能。”
周威楠只得苦笑，为何自己会这么想问题。他找不到答案，只得喝了一口威士忌。辣辣的，甜甜的。他看着酒吧上的时间：六点三分。三天前的时候，周威楠刚从汪洋家里出来，却感觉脑袋晕晕的，不知所云。
“怎么了？”汪洋关心的问道。她扶着周威楠到了路边的栏杆边。
“没事，突然间觉得很晕，不知道怎么了。”周威楠有些迷糊的看着摇摇晃晃的地面，尽力让自己平衡。他看着旁边的汪洋，突然有一种想吻的冲动，他却根本用不上力气，甚至光这样想想就觉得累。周威楠看着近乎疯狂摇晃的地面，越来越有一种晕厥的感觉。
“先回去吧，反正刚下来，回去歇歇。”汪洋说罢扶着周威楠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周威楠一头栽在汪洋的床上后，很快便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你醒了。”汪洋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
“唔，我到底是怎么了。”周威楠无奈的问，他感到头还有些昏沉。
“估计是工作累了吧。”汪洋说着将水杯递到了周威楠的手里。
“是吗？”周威楠喝了口水，艰难的咽了下去，将水放到了床头柜边。上面放着烟盒和打火机，是下午在这里的时候周威楠放在这里的。汪洋似是看到了周威楠的心思，便抢先一步拿走了打火机。
“好好躺着吧，别吸烟了。”
“我没有想吸。”
“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
“是吗？”
“你已经说了两遍’是吗‘了，不需要疑问。”汪洋坚决的说，随即将打火机放进了口袋。周威楠无奈的拿过烟盒，发现里面还有一根烟，便叼在嘴里。
“反正你已经没有了打火机。”汪洋说着便转身出了房间。周威楠空叼着一支烟靠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盯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画。画的作者不知道是谁，画的是一个男孩儿在草原上追逐风筝的情景，感觉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周威楠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深深闭上了眼睛。
“是啊，那天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晕厥呢？”周威楠想着将最后一点的威士忌喝到了肚里，随即招呼男侍又来了一杯，“或许就是洋洋说的那样吧，自己太累了。”
曾经的周威楠就像是一个追逐风筝的男孩儿，没有目的的追寻，只是一种感觉。周威楠幸福的奔跑在空旷辽阔的草原上，一阵阵风从北方刮来，却让人异常的欣慰。那个飞翔状的风筝越飞越高，一直的往北方飞去。周威楠随着北方奔跑过去，迎面而来的北风将他挡住，极力的向后推动。年幼的周威楠不顾一切的和北风相互对抗，他一点不觉得累，只是一心想要追到风筝。然而，风筝越飞越远，慢慢便看不见了。与北风相抗的周威楠瘫坐了下来，他放弃了。
“或许那时不必放弃。”周威楠这么想着的空档，男侍端来了威士忌，“风筝并没有走啊，依然存在于那片天空，只是更加的往北飞行。可是它依然在那里啊，确实在那里，并且等着你去追逐它。”
现今的周威楠，只得坐在这个熟悉的酒吧里喝着威士忌、抽着廉价的香烟，他心中的那个风筝早就不见了。可是在另一方面，周威楠也明白，风筝依然存在于天空，只是太远，所以你看不见，然而它确实依旧存在于那个属于梦的上空。
周威楠坐在汪洋对面，看着汪洋的美丽的身体。
“我怎么就受你的诱惑了呢？”汪洋坐在床上无奈的说。
“不清楚，或许是你心里还有我吧。”周威楠裸着身子说道。
“你的老婆有人了？”汪洋说。
“或许是吧。”周威楠语气沉重的说。
“所以你来找我，并让我成为你的婚外情人？”汪洋戏谑的说道。
“应该是吧。”周威楠说着躺在了床上。
“我走了。”汪洋穿上衣服后说道，“别再来找我。”
“拜拜。”周威楠依旧躺在床上没有说话，他从汪洋脱掉衣服后又等她穿好衣服都始终坐在床上或是躺下，其余都没有动。他坐起身子看着汪洋，然后又躺下。再做起身子看看汪洋，然后又躺下。直到汪洋离开。
“你在哪里？”孙莉晴握着听筒说道。
“台湾埃”许渊平静的说道。
“哦，什么时候回来。”孙莉晴问。
“过一段时间吧。”许渊小声的说。
孙莉晴挂上了电话，然后坐在沙发上。隔壁房东太太依旧在打麻将。
“你在哪里？”周威楠回到青岛后拿着听筒说道。
“北京埃”美研笑呵呵的说道。
“哦，什么时候回来。”周威楠问。
“过一段时间吧。”美研说着挂上了电话。
周威楠走到走廊上，看着打麻将的房东陈太太，然后笑吟吟的走了过去。
陈太太看见周威楠走了过来，便问他要不要喝芝麻糊，“不了，谢谢。”
“老婆什么时候回来？”陈太太摸着牌问道。
“过一段时间吧。”周威楠转过身去倒水。
“怎么也是过一段时间啊，跟孙莉晴老公的回答一样。”陈太太笑笑说。
周威楠停滞了两秒，然后笑着说，“是吗？这么巧埃”
“就是啊，你说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巧。”陈太太说，“东风。”
周威楠端着水杯踏入走廊，然后看着旁边看报纸的孙莉晴笑了笑。
“你相信他们走到一起了吗？”孙莉晴看着坐在对面的周威楠问道。
“应该是吧。”周威楠喝一口红酒说道。
“为什么。”孙莉晴无奈的抱着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他们相互喜欢吧。”周威楠说。
“那你喜欢我？”孙莉晴问道。
“嗯。”周威楠正色的看着孙莉晴。
“不行的。”孙莉晴说着拿起包起身走了。
“这样埃”周威楠再次举起酒杯，但是没有喝，而是看着里面的红色液体，仿佛看到了从前。然后一口喝下。
（五）
周威楠坐在东去的列车里心里满腹牢骚，他似是无奈，又似是苦涩。
衣服的里的烟没有了，只剩下钱。周威楠不由得苦笑，然后将头垂了下来，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他忽的抬起头，但又摇摇头，然后再次垂下了头。
外面开始飘雨了，雨滴点点。窗玻璃上都是雨的痕迹，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外面的景物。列车开得飞快。周威楠想要用手抹掉窗玻璃上的雨水，却才兀然醒悟：这是在车内。
周威楠全身放松的坐在那里，苦笑的脸上有些泛起泪痕。
“此行的目的是威海，去那里的海边看看，比这边的海都要遥远。因为可以直指海外。”周威楠抿着嘴微笑着，然后用手揩了下垂在额头上的头发，向后拢了拢。
“遥远的海边可以看到很多的事物，那些事物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周威楠想罢缓缓闭上了眼睛，回到了自己的软卧的铺上。
周威楠躺在那里心思又飞到了第一次见到妻子的情景。
下班后，天飘起了雨。周威楠瞧了瞧手表，却发现表的指针已经不走了。他无奈的放下手，看着雾气蒙蒙的街道。下雨是正常的，所以周威楠等待着的士的出现。他瞥见了一个女人，她背着背包走在飘雨的街道上，头发也已经因雨而垂了下来，不再立起。脸上尽是水珠，划出了一道道酷似泪痕的痕迹。周威楠看得出了迷，他早已不明白人为何要这样走在雨里，只能感冒。女人慢慢走向了这边，估计是和周威楠一样看到了来往的的士了吧。
“你先上吧。”周威楠礼貌的道。的士停在了路边，女人和周威楠一同站在路边。
“没事，我后来的，你先上吧。”女人微微点了头准备离开。
“小姐，你准备去哪里？”周威楠问道。
“栈桥。”女人道。
“这样埃好巧，我也去那里，要不一起？”周威楠道。
“是吗？”女人狐疑的看着周威楠。
“是的。”
“好的，谢谢，到时车钱一人一半吧。”
“好的。”周威楠说罢拉开车门让女人坐到了后面，自己坐到了副驾驶上面。
到了栈桥后两人分别。
“谢谢了。”女人说罢便离开了。
“嗯，拜拜。”周威楠看着女人的背影，回到路边再次打了一辆的士，回到了租房。
这便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似是偶然，又似是必然。
周威楠偏过头枕着枕头，脑袋有些沉重，只得紧紧闭着眼睛。脑海里搜索着与妻子的第二次会晤。
栈桥一别四日后，周威楠独自一人到了香港中路的麦凯乐。
“你好，又见面了。”周威楠瞧见了安美研。
“啊？”安美研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啊，是你埃好巧埃”
“是埃”周威楠见安美研依旧背着一个大的背包，便问道：“你是旅行者？”
“嗯，是的。”安美研耸耸双肩道。
“好幸福埃”周威楠开心的笑道。
“谢谢埃”安美研也回之一笑。
“一会儿有空么？”周威楠对安美研走着说道。
“嗯？什么时候。”
“中午。”
“一起吃饭吗？”安美研纯真的问道。
“嗯，可以吗？”
“可以埃”安美研开心的笑道。
“嗯。”周威楠脸上现出了久久不见的笑容。
周威楠忽的从梦中醒来，头上沁出了汗，而且脑袋愈发的沉重了。是发烧了吗？周威楠有些不安的想着，现在可是还在火车上呢。
头昏昏沉沉的，仿佛没有力气。周威楠艰难的坐起身子，眼睛瞧了瞧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看来自己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周威楠想起自己随行带的包裹里有药，便想起身去拿，却发觉腿根本不听使唤，只得再次躺到床上，眼睛看着上面铺位下的床板。
坐上车的许渊默默的看着窗外悄然逝去的景物，田野、杨树、水塘，以及回忆。
“她已经出发了吧，去威海。”许渊想到这里心里舒服了许多。
四年前，许渊离开了家，到了青岛。
“我是去闯荡，如果我真的想要当一个作家，就必须要经历磨练1许渊略有些恼怒的吼道。他的对面坐着许峰阳和余静。
”为什么。“许峰阳久久没有说话，这期间只是不停地抽烟，喝水，抽烟。
”磨练。“许渊不假思索的答道。
”你会后悔的。“
”不会。“
”那你去吧。“许峰阳说罢起身回到了屋里，不久便拿着一个存折出来了。
”这上面有一万块钱，拿着去吧，以后别再找我要钱。过年常回来。“许峰阳说罢再次回到了卧室，但是没有再出来。
”去吧。“余静说罢也回屋了。客厅里只剩下许渊一个人傻傻的握着存折。
那时若我不出来，或许真的在写作吧。
许渊想到这里心里不禁酸酸的想流泪，是的，那时的自己太过任性。过早的踏入社会，反而玷污了自己，使自己变得麻木不仁，忽略了自我和自身的目的。许渊深深低下了头。
夜晚，凉风习习，呼啸的风里夹杂着离人的凄厉。
”你到威海了吗？“许渊握着听筒问道。他已经回到青岛十天，但始终住在一家不知名的酒店。
”还没有。“安美研答道。
”哦，这样埃“许渊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世界，喧嚣繁闹。自己这么轻松，反而有了些许罪恶感。
”嗯，就是这样。“安美研说罢挂上了电话。她靠在自家的沙发上深深闭上了眼睛，几滴晶莹的泪珠缓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六）
周威楠从威海的医院出来，似是已经恢复了精神，在车上时的那种昏沉感觉亦在，不过已经不那么强烈了。周威楠打了辆的士到了酒店，躺在酒店的床上很是舒服，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面的吊灯。花花哨哨的，就像是外面的世界一样喧哗。
周威楠决定下午去海边，拍一些照片回来，然后离开这里。周威楠觉得这样做或许不错，至少自己不会有什么太多的遗憾。毕竟还是有那么多的照片的嘛。
想到这里周威楠觉得浑身舒服了许多，所以起身拿起手机拨通了孙莉晴的电话。
”你在哪儿。“孙莉晴问道。她还是在家里，仿佛这个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威海。“
”怎么在那里。“
”准备，“周威楠顿了顿，”找找纯真的感觉。“
”什么感觉？“孙莉晴觉得自己听错了，便重新问道。
”纯真。“
”这样埃“
”嗯，就是这样埃“周威楠挂上了电话，然后从包裹里拿出DV机，自己摆弄了一会儿，随后将它放到桌子上面对着自己。
”我叫周威楠，你们好。“周威楠顿了顿，然后简单拢了下头发，”这是最后的谈话，或是只有几句话，我会拍摄出最好的世界，那是最为纯真的谈话。那种世界已经远离了我们，所以现在只能这样来回味，最后，在最后，我只能放弃自己，让原来的自己进入大海。“
周威楠对着DV机说了将近一个小时，随后保存关闭。取出储存卡，放到一个小的盒子里，然后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相机。
下楼后周威楠打了的士。
这是在二十一世纪，我们的时代已经远去，在即将离去的时刻周威楠来了到了海边，这个有灯塔的海边。他举起相机照了几张照片，然后踱步到灯塔下面看着上面飞走的鸽子，然后举起相机，上面的雪花落了下来，融化在镜片上……
然后相机主人离开了这个地方，据说再没有人见过他。
鸽子飞向了远端，帆船继续在浪里起航。这世间的一切继续运作。
作者杨钰森的文集 欢迎投稿，注册或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相关新闻>>
- 发表评论
-
- 最新评论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