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那景
我从来不敢夸耀童年的幸福,事实上,我的童年有点孤独,有点忧伤,有点心事重重。
父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但他上过高中,有文化,作画更是无师自通。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栩栩如生、形态各异的仙鹤。过年的时候,孩子结婚的时候,邻里街坊都让父亲画影背、门帘、炕围、贴画,所以每个冬天父亲最忙碌。
那时,我们姐弟四个最爱围在父亲四周看他作画,并且叽叽喳喳、你推我嚷,我好像特爱占主动,从声音、从气势、从思维上总想压过姐姐和两个弟弟。但有一次,我们争论不休的时刻,父亲突然指着我说:“你们四个,我最不喜欢你”。
那时,那一瞬间,我的脑袋好像凝固了。那一句话出自我最崇拜的父亲口中,如同炸雷,我愕然,一阵眩晕。我的双手从画桌抽回,踌躇片刻,在姐姐弟弟不可名状的眼神中默默走开,逃离这个让我尴尬、令我痛苦的场景。
或许,对于父亲来说,他已经忘记了曾经说过的话,但父亲的所为足以说明他的言行一致。他会让姐姐偷偷的吃苹果,他会在出远门的时候为姐买回漂亮的围脖、衣服,独没有我的份。他会在我着急而哭的时候凶狠的摔碗,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瞧都不瞧我一眼。
记得有一次大雨过后,我到一无墙垣的杂院淌水,突然掉进了蓄满水的深坑,我不知道自己怎样从没入头顶的水中爬出。我哭泣着回到家,父亲却说:“我感觉你会掉下去的”。原来父亲看到了我在大院玩耍,并且知道有水坑,可他为什么不提醒我呢?
那时,我独自一人背着小筐到田地打草,摘豆角,拾麦穗……会因为遇到一条长蛇而瑟瑟发抖,会因为拉破手指滴滴落血,会因为一条绿虫子而不由自主的尖叫……
那时,我宁可相信邻居婶婶说我不是亲生的的话,虽然我知道她是骗我的。我的眼泪会汩汩的流,无声地流,因为是从心里流出来的。我的奶奶和母亲笑我傻,但有谁知道一个孩子的内心?
我曾忧伤的偷偷地啜泣,曾用头狠狠地撞墙,用手抓地直到手指鲜血淋漓,孤凉的站在街头,心怀受伤之后的怨恨,一遍一遍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在漫长的童年时光里,我不记得来自父亲的溺爱,我特别畏惧父亲,不敢并且不愿意和父亲说话,也只有要钱缴学费的时候才不得不向父亲开口。平日最喜欢和姐姐弟弟吵架,什么事情都不能安静,并且不屈服于在场的每一位成员。但是父亲一进门,我就完全改变了,不再叫喊,甚至不大说话,不再跳蹦,脚步轻轻,简直换了一个人。但在畏惧之间,藏着深深的不满。我想,叛逆不会无缘无故的产生。
那时,最孤独的是夜晚的时候。我随爷爷奶奶一屋,老人很晚才入睡。父母的屋子里,人来人往,笑语串串,那笑声不属于我,陪伴我的只有月亮、星星、老槐树。默默凝望那辽阔无垠的夜空,那闪闪烁烁的北斗七星,解不开的缠绵依恋的牛郎织女,抹不去的嫦娥玉兔的美丽。
那时,我会一个人静静地走在树林中间。小鸟婉转唱歌,我会以为是在和我打招呼;树叶哗哗作响,我感觉是在欢迎老朋友;小草微微点头,我也微笑应答。这个时候,可以让自己哭,可以让自己笑,让所有的快乐与不快乐都在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了,去感受真实的内心,单单一个人任凭心向而行。
那时,我种的海棠花,秋天的时候凋零了,姐姐拔掉了,我默默流着泪,收拾残局。为花落,为自己,我无从回答。
于父而言,或者他真的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于我而言,父亲给了我生命,仅此:立言行孝,无悔无憾。
童年的记忆,非常遥远而又非常清晰,从头拾起有一种别梦依稀的感觉。
人生在世,总有些空城旧事,年华未央。总有些季节,一季花开,满地忧伤。学会思索,学会珍藏,微笑领悟,默默坚强。
然,那时,那情,那景,那境,最纯,最真,最实,久久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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