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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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上海不再像记忆中的冷艳颓靡和华光流彩,它隐藏起它优雅繁丽的耀眼光芒和沉淀百年的逼仄风情,只带着如同七月骄阳的热情静立在我行程的终点,等候我心心念念中唯一的奔赴。
一路,我试图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动车窗外飘忽而过的风景里,那年的上海,还是急速向我靠近。黄浦江。南京路。静安寺。城隍庙。大世界。东方明珠。合上眼,每一个名字都携裹着渐渐泛黄的记忆纷杳而来,我忘了我最初走进上海是不是因为它陈旧的故事和故事里曾经有过的风华绝代与沧桑岁月,当落入眼里的只是如织的行人,急匆匆的步伐,以及现代建筑日新月异的变化,我发现,我已经找不到深深萦绕在脑海中只属于上海的那些里弄那些旧居里弥漫着的迤逦和风情了,有片刻的茫然,那一刻,我只欣慰我还能想起有很多故事从这里出发,杜月笙,陆小曼,张爱玲,还有一些渐渐旧去的风景:闪烁的霓虹、优美的舞姿,以及一首又一首婉转的老歌。
摇摇头,抛开所有的记忆,我问苏苏,还记得上海热带风暴吗?她稍作迟疑,说,记得,那一面爬满爬山虎的墙,巨大的波浪以及波浪里愉快的尖叫,高高的滑道台以及在滑道里飞速滑翔时候耳边呼啸的风声。那还是七年前吧,我带她来上海,除了参观了科技馆内让人如同身临其境的生态植物立体景观,便是这带给她平日里少有的刺激和趣味的唤作热带风暴的水上乐园,离开时候,她对我说,以后我还要来,可以吗?我说,当然可以。
热带风暴由此便一直留在我旧时的记忆里,再一次如约抵达的这个七月,天气出奇的热,在门口即能看见的爬山虎墙壁突然让我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心随之便清凉了下来。原来,这世间总有些风景,即使日渐老去的容颜上写满一路奔波的风霜历程,它还会坚定地站在原地,等着我们再一次的来临。
苏苏拿了泳圈就带着她的同伴直往风暴滩跑去,她一直记得那每隔几分钟就吹来高达近一米的海浪有多刺激,她对同伴说要趁风平浪静的时候先到达海浪池的最里端,风浪来时才可以随波尽情漂流。我看见她脸上泛着记忆中保留的愉悦,更有久别后再次抵达的兴奋。她坐上泳圈,握住拉手,头仰着,靠着,风平浪静里,竟开始闭目养神,那一刻,轻轻摇晃的泳圈仿佛是她最舒适的摇椅,只是,她的手紧紧握着拉手,她在等待风浪的到来。就这样握着,准备着,风浪再汹涌,我知道她也可以安全地来到我的身边。
我站在沙滩,微笑着看。风渐起,浪开始涌动,先是舒缓的,慢慢剧烈起来,颜色各异的泳圈随着风浪飘着,猛烈地摇晃着,不时有人跌落水中,尖叫,欢笑,呼喊,愉悦的,惊恐的,惶然失措的,那些声音终于全都被海浪压了下去,最后,我只听见风和波浪的呼啸声,我只看见苏苏朝她的同伴喊着,大声地笑着。
我喜欢这样看见她的笑,清澈的,无忧虑的,多好,再没有不久前紧锁的眉和压抑的神情了,她带着同伴朝霹雳河走去的时候,她也这样对我笑着。比起有极大清凉刺激的林屋木桶整桶水的倾泻和仿佛在曲径通幽处的林间探秘,我更喜欢就这样悠闲地在霹雳河里躺在泳圈上随波漂流,看碧波柔柔,看阳光烂漫,时而又有雾气在袅绕,有灯光在变幻,目光所及的都是世间唯美的风景。但是世间终没有坦途,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才风平浪静,转眼风起云涌,河上冰封的隧道里突然飘来各种尸骸,幽黯的,惊悚的,在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向我们逼近,我听见了苏苏的尖叫,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们的泳圈已经卷入巨大的浪潮中,我看见她们随着汹涌的波浪起伏不定,会翻到吗?会沉没吗?下一秒会抵达什么地方?那一刻似乎有万千种疑问,却没有一点允许我去想象的间隙,只在一股巨大的牵引中,翻腾,起伏,倾斜。只得任它,任它吧,它能怎样呢?它不会怎样,片刻之后,我们重回到一片恬静中。
苏苏笑着说我的脸色苍白,我看着她,连气也不敢多喘一口,直说,我再不参与其他游乐项目了,那些什么海盗滑道啊就一边去吧,我宁可就这样坐着,踏实,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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