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秋天挂在屋檐下-文学散文
《诗经》里两句诗,给我这个曾经的农人印象特别深刻。“七月在野,八月在宇”,说蟋蟀七月里还在田野里欢快的鸣叫,八月里,天凉了,就悄悄的躲到农家的屋檐下去啦——题记
当然,那时指旧历。
想想也是,秋天的田野能不瘦吗?恣肆了一个夏天,庄稼收回了,草垛靠近了村庄,连白杨树的叶子变黄变枯后也被一筐一筐装进了屋,准备过冬。鸣噪的蝉声被悠悠的白云收走了,潺潺的水声被金黄的稻谷收走了,就连那鸣琴一般弹奏了两个季节的虫子也见好就收,纷纷寻找过冬的藏身之所,慢慢的声音暗弱,逐渐的噤了声息。
田野单调了,农家的屋檐下却丰富了。
很长一段时间,农家的种子公司都设在自家里。最用心的老人或主妇就是自家种子公司的经理。仓库呢?多设在屋檐下啊。
我们这淮河一线种植基本是一年稻麦两季,零星的冈陵地种杂粮。留作种子的是优良的麦子和稻谷,颗粒饱满,色泽鲜亮,挑选晒干后,用瓦瓮或陶缸盛起来,塑料纸蒙上口子,再用秫秸桯子衲好的拍子盖上,就是最权威的封条了,除非饿死人的年景,这种子是不能动的。不然人误地一季地误人一年咋办?穷会更穷下去的。
当然,我所经历的自家留种子是在土地到户以后、杂交种子大量普及以前的十来年的事情,现在基本没有农民去做这种事情了,种子公司都精心的把这原是千家万户的事情统一给做了,要买种子了,一个电话就送上门。
其他的杂粮种子则都屯在屋檐下。
那些年,乡村都是土坯草顶的房子,盖房子的时候,无论多困难,都会尽量把屋檐伸长一些,那可是大有用处的,堆一些劈材,晾晾鞋子,下雨了小鸡小羊避避雨,雨天从厨房到堂屋通行等。这都是地面的用处,空中的用处就是把秋天高高的挂起来。
农家屋檐下秋天可是琳琅满目,色彩缤纷。诸多悬挂物中,最惹眼的要数一嘟噜一嘟噜的玉米棒子和辣椒辫子,黄是黄的金光,红是红的喜庆,满院子的富贵喜气,仿佛把春光夏花都聚拢在农家小院,把田园最美的景色收集了回来做成标本,心里美气,踏实。
玉米棒子的包叶双手一撕,玉米的真容就霍的露出来了,籽粒饱满,仿佛豪爽汉子大笑龇开的一排排牙齿,那豪气,那喜气,一下子都洋溢出来。玉米是重物,一嘟噜就几十斤,把坯墙上整齐的楔一排坚实的木橛,挂上去,再挂上去,这头挂到那头,墙胸马上挺起来,人家的***也就挺起来,半夜都能笑醒,咧开嘴露出的牙,比那棒子上的玉米还大还整齐。这玉米棒子有种子,但是大量的是供食用的,一排玉米挂就是几个像样的囤子。这样一安排,室内的空间就省出来了。
檐下的辣椒最抢眼,不是它想显摆,实在是我们太喜欢它的颜色了。鲜红,大红,紫红,不只是鲜花盛开的颜色,不只是成熟果实的颜色,重要的是它是人们向往的好日子的颜色。人们赋予它颜色的内涵是祥和,喜庆,大吉大利,而又不庸俗,媚俗。中国人太爱它啦,以致把它取名“中国红”。有哪一种颜色比它更中国吗?
红辣椒完全自然风干的,很轻,可以挂在墙上,也可以在檐下扯一条绳,等距离的挂过去,短的一尺多,长的两尺多,以条红红的辣椒帘就成了。怎么挂,挂成什么型,就看主人的精心设计了。种子辣椒仍是单独
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轻易动不得,即使是亲朋好友想要,也要把籽粒剪出来,精心包好,才舍得把辣椒壳赠了人。辣椒上了屋檐,可看作是过年的第一声锣鼓,以响亮的红色开始,然后在秋光秋色的浓浓的酝酿里,一步步挪移,那大红的春节就登场了。红红的对联,红红的爆竹,红红的燃香,红红的蜡烛,一切都在人们的期盼中,新的红红的年景又拉开啦。
屋檐下吊装的一排排的小布袋子多是杂粮的种子和园里的菜种。袋子是用破袜筒子或是破布缝制的,都是废物的利用。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有,用杂色的布袋盛杂粮的种子,有趣。一根杆子吊在檐下,各种小布袋再吊在杆子下,一溜排,恍然能听到编钟叮咚的声响,只是没人敲击罢了。
这些种子很聪明,它们知道高大的秸秆、肥大的叶子和缤纷的花朵、丰硕的果实,张扬的摆在田园是对抗不了风雪的,索性就在秋天里把它们浓浓的收缩起来,结成一个晶体,十分不招眼的潜伏起来,过一个安稳而漫长的冬季,以待来年再铺张开。
种子挂在屋檐下,完全可以实现这个梦想。檐下通风好,接天地潮润之气,鸟雀望而兴叹,这样的地方让所有的种子都能美梦成真,只需耐心的等待就行了。
真正的农家把秋收起来还要藏好,这样挂在屋檐下,算是最好。出来进去望一眼,放心,和那些种子一样,安稳中还***着期待,无限的朴实中还是想开一朵。
檐下那一排排的张挂也是一个个的提醒。
它是农家特殊的符号语言。
你能读懂这秋吗?
你能读懂这秋的特殊的符号语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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