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之阿山

　　一
　　早上起来，打开窗户，初冬的阳光温暖通透。花园里有孩子奔跑，不时传来几声脆稚的欢笑。两个八、九岁的男孩正在大声争论着究竟长江大还是黄河大。我想告诉他们——长江和黄河都一般大，因为它们最后都要流入大海的。
　　九点多了，打开电视，沏一杯绿茶，躺在靠窗的摇椅上晒着太阳，欣赏姚明和易建联在NBA的首场“中国德比”之战。我想，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这两个男人都达到了应有的高度，是值得我等热爱篮球的“小男人”仰视几眼的。
　　看完比赛，正准备出门，手机响了，是阿山打来的。阿山说马上从广州飞到北京，谈完生意后，晚上可以抽时间跟我喝两杯。
　　
　　二
　　阿山是我乡下的邻居，现在已经是广州三家车行的老板了，但说起阿山的身世，总会使我感触良多。
　　七十年代的粤西农村，刚解决了温饱问题，生活还相当贫困。阿山出生的那天晚上，村里的祠堂莫名其妙着火了。祠堂被烧毁，这可是最不得了的事，村里随时会有灾难降临。第二天，村长的老婆说，当晚她梦见一大一小两只白鼠跑到祠堂里，把祈求生子的阿贵嫂点了两天的长明灯抬到祠堂旁边的草屋里打翻了，大火烧毁了草屋，蔓延到了祠堂。由于阿山的爸爸是个贼，而且与阿贵是死对头，小时候曾因偷阿贵家的母鸡干了一大架，于是，阿山父子就名正言顺地成了村长老婆梦里的两只白鼠，刚出生的阿山也就成了村里的灾星，大家都躲着他，全村老少都叫他“山鼠仔”。
　　阿山的爸爸村里村外都知道的贼，他白天睡觉，晚上出动，专偷电缆电线，成了远近闻名的一大害，最后在八十年代中被抓获并判了死刑。那时阿山也快初中毕业了，他整天整夜坐在家门口埋头发愣，弱小的身躯长久不动，好象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尽管阿山的童年充满了歧视和压抑，但他始终没有丧失善良的本性，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阿山的正直和诚实。阿山从小就有强烈的自尊心和羞耻感，他曾多次对我说，难怪他们看不起我，谁叫我有这样的爸爸呢？但我真的从来没有偷过东西啊，他们为什么总怀疑我呢？他们这样看我，我更不能做坏事，你说对吗？
　　由于家里贫穷，阿山读完初中就没有再读书了，他要出去打工，他要赚钱供两个妹妹读书，但十六岁的孩子能干点什么呢？阿山有个有钱的伯父，据说是个高级的军官转业回来的，在广州当了大官，但由于阿山爸爸的事，两家人已经没什么来往了。阿山的妈妈告诉了阿山伯父在广州的地址，要阿山去找伯父看能不能帮忙找个工作。当阿山来到伯父家时，没有一个人对他表示欢迎，甚至没有一句温暖安慰的话。当晚，阿山在客厅睡了。第二天，伯母对阿山说，你这样的文化水平我们给你安排不了工作。阿山说，你们帮不了，我自己去找工作好了。伯母没好气的说，那你也不能住在我家里了，你以为这里是旅馆啊，说着就把阿山的提包拿出了门口。
　　阿山回到了家，他叫妈妈把家里能给的钱都给了他，然后跪倒在妈妈面前发誓，村里都看不起我，我不活出个人样来，我不会再回来！
　　阿山再次回到了广州，他做了一名洗车工，不久开始学修车。在之后的十年时间里，阿山没有回过一次家。除了给家里寄钱和必要的生活开支外，他把剩下的钱全部用来买书买资料，他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学习。十年后，他成了老板最得力的助手。
　　阿山回家了，阿山是开着车回家的。他给妈妈和妹妹买了很多礼物，还给邻居的孩子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阿山亲切地叫着村里每一个人，但乡亲并没有对阿山的热情给予应有的回应。他们充满怀疑，甚至说阿山是在广州做黑社会发财的，有的家长还不许孩子接受阿山的礼物。阿山有点失落了。他问妈妈，为什么十年过去了，村前的路还是泥土路，烂得连车都几乎开不进来，他还问村里的祠堂怎么样了。妈妈告诉他，村里还是穷，能出去的都出去了，赚了钱的人也不再回来，也不筹钱修路修祠堂，所以路还是烂路，祠堂还是破旧的祠堂。阿山说，等我有了足够的钱，我要为村里修路修祠堂。
　　天道酬劳，阿山的打拼换来了丰厚的回报。又一个十年过去了，阿山在广州有了车有了房有了自己的生意。两年前，阿山回到家乡，把村里的泥土路修成了水泥路，把村里的祠堂修建得庄重气派。阿山还热情帮助村里的年轻人在城里就业，谁家有什么困难急着用钱，阿山都会慷慨相助。这时，阿山在广州白手起家的事早已传开了，他成了乡亲号召自己孩子学习的榜样。阿山用自己的行动和真诚改变了乡亲的偏见，赢得了乡亲的尊重，也带动了村里发财致富奔小康的势头，改变了村里多年来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懒散风气。阿山不再是村里的灾星，而是福星。
　　阿山还是以前的阿山，对人对事总是那么谦虚和蔼，没有半点老板的派头。对待乡亲，就算是打骂过他污蔑过他的人，他都和气尊重，乐于相助，以至很多父老乡亲说起阿山以前的艰难和今天的幸福，都不禁为他感慨落泪。去年，阿山的伯母病重住院了，她唯一的女儿远在美国，阿山接到伯父的电话后，马上赶到了医院。在伯母住院的半年时间里，阿山几乎每天都抽时间去看望她，为她的病情和手术忙前顾后，直到她康复出院。伯父伯母每次见到阿山都两眼通红，总是念叨没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