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背我去扎针

来源:未知 责任编辑:责任编辑 发表时间:2014-05-20 18:28 点击:

6岁那年我得了一场病。

病来得异常突然,如同那一场猛雨。

那天下午,母亲在北岗摘绿豆,中间回来蒸馍,馍蒸好后母亲擓了个筐还要到地里去。因为天空阴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不把豆摘回来就要烂到地里。

母亲见我要撵,说:别去了,说不定一会就下了,下了跑都跑不及!

我不依不饶,还是撵去了。

一把豆角还未摘满,就起风了。我抬头一看,只见东北方一大片乌云像山锋一样压过来,又响起了几声闷雷。我说,妈,回家吧!妈说,刚跑来就回去,划不来!你看这豆角都黑了,一淋就炸。再摘会吧!母亲说着,连头都没抬一下。她的心全在豆角上。

黑云越滚越近,电光一闪,咔嚓一声,一个炸雷炸响了!我忙捂着耳朵,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打炸雷就是龙要抓人了,于是催母亲快走,母亲说,你先走吧,我再摘几把。

我撒腿就跑。母亲在后面喊,别跑!慢慢走!

丢点了!丢在脸上凉凉的。刚出地块,就下起来了,转瞬之间,风裹着雨像瀑布一样浇下来,我被淋成了落汤鸡。

一口气跑到家里,一屁股坐到门槛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接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是一阵少有的猛雨!

猛雨,来得疾去得也快,大约半个时辰雨就停了。母亲在村北头避了一会儿雨,这时也回来了。见我坐在门墩上又咳又喘,忙问我怎么了。我说上不来气,又指着胸部说,这里憋得难受!

母亲开了门,让我进屋躺下。她心疼得直埋怨自己,说不该让我到地里去。

也许她以为躺下歇一会就好了,谁知第二天更加严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憋得满脸通红。喘的时候,不仅连话都说不成,而且从嗓子深处发出一种难听的蜂音,既难受,也觉得羞辱。母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打听,寻方问药。

那种病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哮喘--气管炎,农村叫黑瘘。黑瘘,医学上不知是不是这两个字。

一病就是一年多。

背方用遍。香油炸鸡蛋、蜂糖炒鸡蛋、韭菜根炖鸡蛋,在犁铧面上煎鸡蛋……直吃得见了鸡蛋就恶心,总觉得有一种鸡屎的味道,一说吃鸡蛋就跑就躲,母亲总是追着我,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我吃。后来母亲又把油灯放在灶膛里烧,待烧红了,用火钳夹出来,在里面打入鸡蛋,加入黑糖……要说该很好吃吧,我还是不吃,几个人把我按住,硬是一点一点地塞在我嘴里。

现在想来,如果是虚咳,变着花样吃鸡蛋也许有效,但我根本不是那回事。母亲给我治病心切,不管谁说个方子,她总要拿来一试!

太难为母亲了!我受罪,母亲更受罪!

吃了几个月鸡蛋,没有效果。又用煤渣泡水,甚至用驴屎蛋泡水,喝了一段也没有效果。

一天有人对母亲说,安皋有个医生干针扎得好,叫石国川,张湾人。母亲一听,像看到救星一样立马去了安皋。她要先打探一下,看我这样的病,能不能治?

安皋街在梁洼东北,有二十多里路程。路背,要翻岗过河,所以我们村上的人很少去那里赶集。

母亲来到石国川的诊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俯卧在床上,光着膀子,脊梁上扎着七根明晃晃的银针……母亲看得心惊肉跳。因为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治病方法。

等了好长时间,母亲终于和石医生接上了话。母亲把我如何得病,如何治疗根根稍稍地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抹泪,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石医生听罢问了一句,怕不怕针?

母亲说,咋能不怕?没方了嘛!

不怕,用车拖来,扎一针试试。

他没有大包大揽,而是说试试。

母亲想,吹嘘能治百病、手到病除的医生往往靠不住。

第二天我就去了,不是用车拖去的,而是母亲把我缚在背上背去的。那时我父亲在外地工作,长年不在家,治病的重担全压在母亲身上。

紧紧地贴在母亲的背上,两手圈住母亲的脖子,头歪在母亲的肩上,像坐摇摇车,晃晃悠悠的,很温暖,很舒适。母亲实在背不动了,就坐下来歇一会儿,或让我跟着走一段,但我没走几步就又趴在了母亲背上。母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我伸出小手为他拭汗,但也不愿下来多走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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