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嫩白的莲藕

朋友的女儿结婚，我受邀致贺。在鲜花妆成的迎亲车上，我看到了一段用红线束着的莲藕：一连三节，长有一米多，嫩白如玉，胖瘦适度。藕的一端，一支粗壮的幼芽似乎还在茁壮的生长。由莲藕我想到那满池的荷花，想到宋代周敦颐的散文《爱莲说》中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名句。

我爱荷花。记得前些年，每至盛夏我都会领着妻子女儿，来到荷花盛开的“炎帝园”拍照留影。儿女们天真靓丽的笑脸，映照着碧绿的荷叶和妖冶的荷花，组成了一幅又一幅优美的图画，给我带来了数不尽的欢乐。至今我家的相册中，还保留着当时的诸多留影，闲时翻看，兴味无穷。

虽然对荷花钟爱如此，过去却很少把它同我们饭桌上的莲藕联系起来。朋友家迎亲车上的一幕，令我浮想连篇，我想：妖冶、静美的荷花，配上如此洁白、优雅的莲藕，真是上天写就的一篇优美诗章。譬如一个人，玉颜仙姿，又表里如一，既有华美馨香的外貌，又有洁白如玉的心灵，在当今这个熙熙攘攘、鱼龙混杂的社会里，该是一抹多么诱人的光亮啊！人们所以把莲藕作为婚庆礼品，恐怕也是有着这样一种美好的盼望和寓意在里头吧！

于是，我有了一睹种莲挖藕人的冲动。

九月中秋，正是挖藕的季节。我在朋友的陪同下，来到离城将近二十里一家的藕塘旁。一个身着灰色上衣的农夫迎接我们，五十岁左右年纪，一米八的个子，憨笑着。我说，很想了解一下你们的莲藕是怎么种出来的，我在结婚礼仪中看到的那一段纯洁、嫩白的礼品藕是怎么挖出来的。

“这是我承包的一亩半荷塘”，他指着那一片已经开始破败的藕叶说，“挣钱不多，吃的苦可不少。这荷塘原来是一个废涝池，村组以每年一千元的费用包给了我。我花了两万多元雇人把塘泥挖了出来，铺上了一层防渗布，再把泥盖上去，引上水，改造成了荷塘。我引种的品种是美国雪莲，干粗、叶大，藕节长，色泽白嫩。你那一次看到的结婚礼品藕，就是从我这里挖的。”

我说：“今年藕的价钱不错，为什么挣钱不多呢？”

“看市价也要看产量啊！”他说，“放在山东菏泽，人家种莲的经验多，产量也高，肯定赚钱。可我这一亩多地每年才采挖三四千斤，卖六七千元，除去承包费、肥料、雇工、拉运等的费用，净赚也就是四千多元。我们夫妻两个忙张一年，连儿子上大学的费用都挣不够。幸亏这两年我把养鱼也搞起来了，才有了一些盈利。”

“那些结婚的礼品藕卖多少钱一根啊？是怎么挖出来的？”我心里一直装着那一段嫩白的礼品藕。

“说起来礼品藕挺贵的，一根要卖五六十元，其实到了我手里也就剩下二三十元，一半给了中间商。我们挖礼品藕，那可是费了老劲了。礼品藕有几点必须做到：一是至少得有三节，中间不能断裂；二是藕节要长，不能短胖；三是要嫩白，不能有暗黑色；四是要新鲜，婚礼的头一天才能采挖。”说着，他笑了笑，“刚好明天有一家客户，我下去挖一次你们看看吧！”

只见他把长裤一脱，扑通跳下了水。他说，挖藕一般穿防水衣，可那样容易踩断藕节。今天天气不错，我就不穿了。水深达到膝盖处，他抓住一个叶柄细长，叶片平展度小的莲叶说：“这是终止叶，生长在藕节中间。”又抓住另一片藕叶，说“是后栋叶”，量了一量距离，说：“这段藕大约有四节，一米五长。”他顺着叶柄用脚往下踩，踩到藕时，弯下腰，用手挖出藕下的淤泥，用右手抓住藕把，左手托住藕身，慢慢地把藕拖了出来。果真是一米五长，洗净放在磅秤上一称，竟有六公斤多重。

这时我才放眼细看这位挖藕人，不禁生出一种敬慕之情。只见他浑身上下全是泥，原本不大的脸上，除了一坨一坨的黑泥，就只剩下一口雪白的牙齿了。虽然天气还不算太冷，可是长时间的水浸，加之凉凤一吹，已使他上下牙开始打颤。我想，这就是那一段结婚礼品莲藕的来历，它的洁白，它的优雅，原来就是用这挖藕人如此辛苦的劳作换来的。此时，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携一件大衣，急急从一座临时搭建的草棚里跑来，嘴里嘟囔着说：“这么冷的水，也不穿防水衣，要死啊！”说着，将那件大衣不容分说地披到挖藕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