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张忧伤的脸
对着窗子,有月光一剪。在月光闪去的一刹那,我突然记起了那面墙上的一句话:时间有张忧伤的脸。
是的,时间有张忧伤的脸。老王来我们村里时,我才刚上小学。老王离开那个小小的村子时,我也不过上到小学三年级。三年的时间,老王在我幼小年华的记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或许是因为我的童年太过单调无趣,以至于每一个经过我生命的人都会留下深深浅浅的一个个脚印,包括年逾古稀的老人,这个老人便是老王。
年老的老王,在他老去的生命里,只有一个玩物,便是一只猫,一只通体黝黑的猫。那只猫随着老王住进了我们的村子。我知道,猫,是一种属于夜的动物,在夜里,猫的视力可以达到极致。我有一次见到那只猫,是在深夜,它的眼睛闪着寒光,使我不寒而栗。
老王说自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说自己的人生是行走的人生,他有一双行万里路的脚,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他可以远远的就知道谁家在办红白喜事,他就会去说些客气话,安慰别人或恭喜他们,以乞得一顿午餐。
所以说,老王说的再光辉,也不过是个乞丐。
老王住进我们村子,是沾了我家的光。我家在村子里有一处果园,种着苹果树、梨树和桃树,只是缺少一个看管的人,于是老王就补了这个缺,住进了果园。
他来的那一天,我们才在果园里临时建造了一个小屋,确实是一个很小的屋子,四四方方,长宽各五米,确实是仅容一人居的房子。在果园里,也只能建这样的房子,因为四周都是果树,建大了就会妨碍果树的生长。老王也并不觉得委屈,大概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个栖身之所罢了,不管是大是小。他漂泊一生,在老年能有个避风雨的地方,已是一种福报。
老王住进了这所园子,大概也是很惬意的,他常常在村子里走动,谁家有红白喜事,就会见到他的影子,是少不了他的。邻村的人家,若是有事摆宴席,他也会去凑热闹。平日里我们也会给他些米粮,帮他度日,所以他的日子还算好过。
在村子里,还有其人的老人,也都是年逾古稀的。在我幼小的记忆里,这些老人总是分布在村子的各个角落,总是不能聚在一起。即使偶尔相遇了,也不打招呼。我当时居然以为这是一种冷漠。现在回想起来,才悟出了“无声胜有声”的道理。这些老人,在村子里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对村子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对彼此亦是如此,所以见了面是不用打招呼的,因为他们的心已经连在一起了。
老王是在人生的暮年才住进我们的村子的,与老人们见了面,也一样是不打招呼的,因为他与那些老人,是熟识的,他要过饭,自然与他们早就有过交往。
老王的那只猫,后来不知怎么就死了,老王取了那只猫的皮,葬了骨肉,就葬在我家的园子里,起了一个坟堆。只是在老王离去后,我们就夷平了那个坟堆,在旁边种了一棵桃树。这些,恐怕老王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在他的猫死去之后,老王一下就衰老了很多,他引以为傲的长寿眉,也似乎不能在风里摇动了。我们这些小孩子,却常常跑到他那里去玩。
我常常看见,老王独自一人面对着墙壁流泪。
他是不识字的,却有好事的小伙伴在他的小屋的墙上写下了一句话:时间有张忧伤的脸。
是的,时间有张忧伤的脸,对老王来说更是如此,他一生的时光,在乞讨与流浪中度过,一生漂泊不定,但是,我从未见他有过对这种生活的怨艾。
后来,老王就走了,他与我们告别,其实不用告别,因为我们以后还会再相见的。我在一次回家时,还见到了老王,他没有变老,似乎还年轻了一些。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那句话,有没有人告诉他那句话,叫他不要难过,因为,时间有张忧伤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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