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何不能读书
半个月后,由国家教育部斥巨资打造、有数百万学子与家长作为主配角出演的大片《高考》,将在广袤的中华大地上公映,激情将是何等澎湃,场面将是何等恢宏!
考生们在紧张准备,家长们在忐忑等待,媒体们在忙碌报道。当我看到此种情景时,不知何故,心里又涌上来一阵莫名的失落感。往事如烟,不堪回首。我翻开自己文字的存档,找到那篇已经发黄的文章,拿出来晒晒。文章题目叫:《她为何不能读书》——
我认识一个人,是个女孩子,真名就隐讳了吧,认识的人都叫她“妹丁”。
妹丁出生在一个教师家庭,从小就酷爱读书。她妈妈是中学图书馆的管理员,利用这个便利,她可以到图书馆去借书来看,念小学时就看了很多课外书,作文老是让老师拿来做范文的,成绩好得老挨别人嫉妒。假如按正常的年景发展下去,她读到什么程度虽然是不可知的,但也是完全可以预期的。可惜她遇到了不正常的年代,她读书的命运就很悬了。
她12岁那年考初中。叫人想不到,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在上万个考生中考了第一名。按分数、按道理她应该获得录取,没有道理不获录取。可是,她的名字在第一时间就被刷掉了。她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谁叫她爸爸是中学的“反动学术权威”呀。
落榜的妹丁真可怜。她在家中向隅哭泣,哭成了一个小泪人,耸动着两只瘦小的肩膀,哭声都倒咽在她的喉咙和胸腔里。妈妈看着她也陪着掉泪,不晓得怎样劝她。家里剩下妈妈是主心骨,她可不能只知道掉泪。东方不亮西方亮,这是妈妈仅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妈妈给了她一点钱,让她去报考外镇的民办中学。妹丁一听说还有路可走,这才又有了生气,心头未曾熄灭的读书之火又烧了起来。
于是,妹丁与一群落榜考生搭伴,乘船渡过西江,步行十几里路,风尘仆仆地走到了那所民中。经过严肃认真的考试,妹丁考得从容镇定,那些考题难不住她。她一点儿也不担心成绩,安心地在同乡宿舍中住了下来。到放榜的这一天,她揣着紧张而兴奋的心情正要去看榜,忽然来了个高鼻梁的人,是该校的头儿,指名道姓地把妹丁叫到门外,阴沉着脸说:“你父母单位的沈主任来了电话,你不符合报考我们学校的条件。你已经被除名了!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妹丁再也听不到他底下还说了些什么,只感到天旋地转,是同乡的小伙伴扶住了她瘫软的身躯。
同来的小伙伴都考取而留在了那所民中,惟有妹丁孤身一人走上了归途。辽阔的天空下,广袤的大地上,踽踽独行着一个小姑娘羸弱的身影。公路是宽展展的,坦荡荡的,路面铺的细沙子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白灿灿的光芒,可她的眼前一片阴霾,她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更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一寸一寸地挪着脚步,将眼泪洒在这十几华里的路上的。
回到了家,是进入另一片昏暗。简陋狭窄的屋子里,原就弥漫着郁闷、悲凉的气氛,没有人能够将这种气氛驱散开去,哪怕是让它稍微开朗一些。妹丁不再哭了,剩下的是发呆,坐在那儿长时间地发呆。以前那么伶俐活泼的一个女孩子,似乎一下子成熟了,成熟得令人害怕。
妈妈的眼泪擦了又擦,但光是掉泪不是办法,也不能老是这样守着女儿。她打听到乡下有个农业中学正在补额招生,条件应该是比较宽松的。这次有经验了,必须悄悄行动。恰好妹丁有个小学同班的阿蓉,她刚刚考取了这所农中,一听说妹丁想报考,立即答应带她前往——如此拯溺救焚的阿蓉,会使那些须眉男子也无地自容的。
那天,天还没亮,妈妈帮妹丁收拾好一副小担子,一头是捆绑好的一床薄被和一个小木箱,一头是装着一个小锅和一些粮食的锑桶。妈妈的心理很矛盾:从来没干过重活的小女儿,要挑着重担走远路了;从来没有独立生活过的妹丁,将要到一个陌生地方自个生活了——她在锑桶里放了一扎米粉、几斤米和一把青菜,想多放一些,却怕担子太重;想少放一些,又担心饿着女儿。她丈夫被隔离着,她自己被管制着,她无法陪女儿一起走路。她只能沉痛地叹了一口气,再塞一点钱在她的口袋里。
妹丁趁着蒙蒙的夜色出了门,是走的后门,她家后面就是无人的田野。这样偷偷出走的行动,有些像逃出齐国的孟尝君,又有些像夜过昭关的伍子胥。“路迢迢其修远兮,我将上下而求索。”她记得课外书里屈原说过。她的神情很坚定,她没有一点畏缩。尽管脚步有些踉跄,可是走得相当执着——那个挑着担子的瘦小身影,就这样融进了黎明前茫茫的黑暗。
到街上与阿蓉会合后,她俩就上路了。从镇子到那个乡校,有二十多华里,沿途有阒无人迹的荒山,有野兽出没的丛林,还有一座险峻的山峰——西坳。当地俗话说:“攀上西坳,摸到天腰。”西坳的一边是陡立的崖壁,连着一个个高耸的山头;一边是深邃的山涧,一条狭窄小路就像悬在空中晃悠的钢丝。并非只有华山专美着一条道,这也是外界通向山乡的唯一之路。据说此地过去曾是土匪剪径的关口,路经之人无不胆战心惊。然而,这两个勇敢的小姑娘,各自挑着行李就走上了这条路。
妹丁肩上压着好几十斤的担子,跌跌撞撞,趔趔趄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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