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练功

老柴今年四十多岁，黝黑、精瘦，头发稀疏，在村里是个不起眼的人。村里姓柴的不多，算是外来户。据说是以前逃饥荒逃过来的。具体从哪儿？不清楚。老柴胆小，懦弱，但谈不上老实。有人就见过他踢人家怀羔的母羊，一边踢还一边骂。可能是从小被人欺负怕了，他看人的时候总是有些惊惶。就是现在，你要是在哪儿看见他，喊一声“老柴”,他也是畏畏缩缩的站住，像个受批评的学生一样看着你。你要一看他，他的眼睛马上逃开，左右的闪动。你也猜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村里的同龄人经常逗他，就连一些小年轻也拿他开涮。比如一群人围在那儿，老柴从边上走，总有人要吓他一吓。大喝一声“老柴，哪儿去？”老柴一听就定那了，每次都是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表情。这时那人就上去拍拍他，笑道“你看你吓哩，媳妇儿可好？”老柴抿抿嘴，也不吭声，也不生气，眼睛左右的动动。等他们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老柴就走开了。迈着碎步子，匆匆忙忙的。

老柴是晚婚，媳妇矮矮胖胖。圆盘脸，蒜头鼻，整天掐个腰骂老柴，骂他没本事。她嗓门大，一吆喝半拉庄子都听的到。只要一听到那杀猪般的喊叫，我们就知道，老柴挨骂了。村里的人逗老柴，但谁也不敢惹他媳妇，不然，你祖宗十八代一定会被她招呼一遍。不过骂人归骂人，干活可一点不含糊。喂猪、做饭、洗衣裳样样都麻溜利索。有时候忙累了，就瘫歪在躺椅上，喊一声“老柴，来，给我捶捶。”,这时，老柴就钻出来，掂个马扎坐在边上，仔仔细细的捶。一边捶她一边嘟囔，老柴则不哼不哈的听着，等她嘟囔完了，老柴也捶完了。老柴媳妇就对着他娇嗔一句“天天儿，跟个哑巴似的，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啥？”,说完就用手指头一戳，站起来忙活去了。

老柴结婚晚，生儿子也晚。儿子小名柱子，今年八岁，狗嫌的年纪。也跟老柴一样不爱说话，没事的时候就猫起来一个人瞎折腾。在村小上学前班，本来上一年级，老柴媳妇说要打牢基础，就留了一级。学习好，什么“天地人田日”都会写。每回放学老柴媳妇都监督他写作业，抽空还考考他。满意了，就让他看电视。人家小孩都爱看动画片，柱子不看，柱子爱看武打片。电视里打的“吼吼哈哈”的，他也“吼吼哈哈”的跟着学，一招一式都学。有时候他盘腿坐在地上，屏息闭目的运功。运好了，“嚯”的一起，乱耍一通。口中念念有词，说“风来”,假如起风了，他就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很像是得胜而归的大侠。假如没有风，他就停一会儿再喊一声，一直喊到起风为止。有时候还没有把风喊出来，就被他妈像拎小鸡儿似的拎走了。这时候，他就会咕哝一句“这可不能怨我”.柱子的衣裳总是穿不干净，污一块油一块的。头发干卷，小嘴上黏着两道干鼻涕印子。看人的时候，仰着小脸，一眨不眨。

老柴已经好多天没出门了，他把自己关在屋里，除去吃饭解手以外，其余时间都在闷头看书。他看的那书没有书皮儿，页边毛卷，灰黄的纸面很不规则，捧在手里披一张挂一张，也不知道哪里出版的。就知道是几年前从一个算命老头那儿买来的。这事说来话长，那一天逢会，老柴买完东西，正要回家，看到路边上有几个冷清的算命摊子。想着兜里还有几十块钱，要不要掰掰命理，刚一收脚，就有一个老头站起来招呼他。“老弟，卜一卦吧！祖传卜术。”.老柴起初有些不情愿，见老头让了个板凳，也就斜欠着身子坐下了。那老头银发披肩，白须到颈。一双眼如两粒黑豆闪着精光，穿着一套宽宽大大的衣裳，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款式。一搭手，老头就说“老弟，你魂魄不定啊！这样下去可是有大灾的啊！”

老柴先是一怔后缓过来说道“我从小是这样，大师你再看看。”

“要是这，可是奇相。你是有仙根啊！只不过困在体内冲而不破，我祖上传一本书，就有你这种相征。这书从明朝传下来也有几百年了，到我这都几十代了。”说着老头从箱子里拿出一本皱皱巴巴的书，慢慢的把它抚平。老柴想接，他又颤着手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