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风声雨声之评论
即便在国共两党之间的崭新合作开启之前,滇缅抗战的历史,也并未被完全尘封。但被锁住了咽喉的喘息,终归不整。两岸对同一段历史的认识隔阂,在两党的共同智慧下,终渐消弭。“团长”生于此时,注定了要将岁月的风尘扬起。然而,一段喧嚣过后,如被微尘迷眼,才殊为可惜。 “团长”和他的士兵们,自始至终,保持着兵痞的服装、发型、做派和语言。这引起了远征军老兵们的愤怒。其情可谅。两次远征,当时的抗日国民政府,派出的是举国之精锐。第一次远征虽然败退,但溃乱只是一瞬,重整迅即展开。之后的两年练兵、一朝出征,全部是驼峰航线空运来的美式装备,经上千美军顾问整训,又经国内名将统领,军容严整,士气可敬。彼时的远征军,不仅同仇敌忾得令日军生畏,其足壮国威之声势,亦令全国振奋。 按历史的常识推断,“团长”里的兵痞造型,也不见得就没有真实样本。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甭管黑猫白猫,军容严整的猫还是歪七扭八的猫,抓到耗子、打跑鬼子就是好猫。但就如对“新闻真实性”的定义一般:在“局部的真实”与“整体的真实”之间,不能简单地勾画等号。30万人的远征军里,或许包容着千八百人的兵痞造型。但当后人重启历史之时,偏就选这千八百人作为群体的代表。这符合局部真实,却有违整体真实。“团长”创作者与愤怒老兵们,之所以势如“鸡同鸭讲”,关键就在此处。 凭《万历十五年》而风靡两岸史学界及文艺青年界的黄仁宇,就曾经行走在远征军的队列里。他和他所在的新一军,经在印度的卧薪尝胆,终于能壮士从无畏,一路凯歌还。如果说“团长”里不乏投笔从戎的学生,那么真实历史中的黄仁宇们,远非一个孟烦了所能映射。年轻的黄仁宇在缅甸的丛林里大腿负伤,但他始终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他所在的新一军,以自身伤亡12000人的代价,击毙了33000名侵略者。这被史学界认为是二战亚洲战场上,一支反法西斯部队所能创造的最佳战果。 以新一军为代表的中国驻印军、中国远征军,给后人留下了太多的传奇。“团长”构建于这段历史,却遗憾地只从历史舞台的大幕边溜过,把台上的诸多好戏,谦逊地留给了从今以后的那些创作者。 戴安澜,不值得后人拨冗拿出几个夜晚来对着屏幕回忆么?这位第一次远征军中的200师师长,迎着溃退的英军,在缅甸的败局中逆流而上,阻击悍敌。他在身负重伤后,被部下从泥沼般的丛林中,背向祖国的方向,而最终客死他乡。一时,国人同悲,毛泽东亦为其题写挽诗。孙立人、郑洞国、廖耀湘,这些远征军里的将领,带着他们的部下,竟日苦战,马革裹尸。他们带出的这些抗日部队,随后在三年国内战争中迅速瓦解于人民解放军的强大攻势。其中,又富含着多少命运的玄妙,历史的逻辑,与时代的力量? 滇缅抗战,不只有血、汗和泪水。这个舞台上还拥有着戏剧大师也无法尽数的阳谋与阴谋。在第一次远征军的惨败中,类似于“团长”花费13集数之多所描绘的溃退,不过是沧海一粟。这场在异域留下了数万忠骨的溃败,除了军队战术层面的失误,更多地决定于彼时蒋氏国民政府与美、英等盟国之间貌合神离的复杂关系,相互掣肘的利益纠结。表现这段历史的难度,要远远高于表现十二三个溃兵之人性与机缘的难度。站在“团长”面前,你会觉得它选择了一段厚重的历史为衬托。站在那段历史面前,你会发现,“团长”和它背后的兰编剧、康导演,其实是选择了避重就轻。 也许,这也叫举重若轻吧。“团长”的创作者,以这个群体所做的值得尊敬的努力,至少是掀开了大幕的一角。不能要求他们必须从这出大戏的最高潮切入,也不能要求他们必须担负起历史学家的职责。他们的手中,只有几个新锐的演员和舞台戏剧的表达习惯。他们无力去为那段历史做新一轮的盖棺论定。“团长”的价值,或许在于,它挑破了一层窗户纸。随后必然有蜂拥追随者。后者能否吃得下这格外厚重的题材,比即将首轮播完的“团长”,更值得我们关注。 放轻松一些,“团长”不过是风中的一掬尘土。扬起来或许能迷一下眼,扬过了,也不过就是一段新起的云烟。对它的期待,宜恰如其分;对它的关注,当适可而止。云南边陲,怒江之畔,高黎贡山之巅,今天早已不只是法西斯与反法西斯曾倾命相搏的旧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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