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那样的一天(3)
我刚走到操场尽头的拐弯处,就有人急急地碎步迎过来,欢快地连声喊老师。我一看,呀,又是一个春困慵懒的!大概是一直在睡懒觉,刚被叫醒,残睡惺忪,乌发微蓬,也许是睡靥加意外的惊喜,精致的娃娃脸上俏然泛红,新鲜焕发。合体的牛仔裤,上穿一袭圆领的浅红毛衣,看似很随意,实际上搭配很精心,透着工作不久的女教师所有精致优美的好处。
这是两年前那一届毕业生中的佼佼者,校广播台的文稿编辑。读高中就发表过诗文,她的高中语文老师现在已是声名远播的江南诗人,写得出“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烟”、“多雨的江南有好多好多湿漉漉的记忆,有采莲船摇荡的记忆,有地米菜清苦的记忆,有桃花溪中洗衣的姐妹悄声说话的记忆”这样的诗句,而她受影响最多,后来自然就成为我的课堂上最有才情的学生了。
过了意外、惊喜的表述之后,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和下来,只是“老师来看我,真好”一句,不时又重复一次。今天真是周末,另外一个同学回家了。她还真是一直春睡到我的不速之访,说这个时羞羞的。也泡一杯新茶款待我,是她自己采制的,中学也有茶园,是重要的收入来源,教师一般都会制茶。
宿舍很干净,但很简单,以至只有一把办公用的高靠背木椅。她就坐在床沿上,让我略偏地对着她坐在木椅上。然后就是说话,十分自然流畅、随意舒适的说话。师生说话,自然是过去学校的诸多旧事,再是所知道的那一届同学的种种消息。然后主要说她的现状、感受和打算。她原是那种健美爽利的漂亮女生,脸上总是透着红晕和喜气的那种。说着说着,我感受到她现在的一些感伤,是浪漫与实际、追求与平凡相碰撞所生出来的有点儿迷蒙的感伤,是她这种状况最容易产生的那种。虽然有这样的情绪,但她是大度的,她的诉说传递给我的大多是轻松而不是担忧。在描述现在的生活、工作时,她不时提到一个名字和许多她俩的趣事,我本能地认为是她的男朋友,最后才听明白,就是那位今天回家了的女同学和同事。整个谈话,她说得多,我说得很少很少,就那么看着她一会儿直坐一会儿斜倚,“吧吧吧吧”地说着,说许多许多的话。有趣的为她欣喜,感伤的予她同情,我帮不了也无需帮她什么。其实,她也就是看到自己的老师感到很亲切,就是想说话,说所有的话,因为老师很自然很愉快地听她说,她很畅快很满足。
不知不觉就到下午五点,她一个劲地留我吃饭,我当然不能,要去赶近六点的那趟火车,明天上午还有课呢。她送我去镇上的小小火车站,那时京广线上的慢车几十里路就停一个小站,她这里就是其中最小的。下午的天有些暗,防备下雨,她帮我在路边的小摊上挑了一把油纸伞,很漂亮也很便宜,是这里的土特产。
火车站真的很小,等车的没几个人,买好票,车过一会就来。看得出她的依依不舍,但很自然地说告别的话。她真的很漂亮,会是一群江南姑娘中最显眼的那一个,我俩站在入站口说话,挨过来三个小伙子,拿话来招惹她,当地土话,我听不大懂。她红了一下脸,但不恼也不慌,回了他们两句,他们也就不再过来,只退远些看她。不是那种小痞子,也不是她认识的,能这样,可见她应付这类情况是有经验的。车来了,她送我进月台,小伙子们还在远处未走,我看着她,有些担心,她用坚定的眼神告诉我:放心走吧,没事的。
车只停一分多钟就开动了,她跟车走了几步,我挥挥手,她就站住了,很快就不断变小,消失在春气蒙溶的黄昏中。
车上的旅客不多,我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来,车窗外似乎在下蒙蒙细雨了。我的心里是柔绒绒的温暖,对面坐着个瘦瘦的中年男子,我感觉他很好很面善,他看过来,我就怡然地冲他笑了笑,他问我哪里下车,我回答:下三站。
清明时节的江南,真的很清爽很舒服,车窗外的大片嫩黄、嫩青无声地抽去,消失在雨丝迷蒙中,比在汽车上感觉快了许多。也许是太惬意的缘故,我伏在窗几上,竟然就睡着了。是对面的男子敲醒了我,到站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呢。我感激地谢过他,不然就这个舒适劲,我可能睡到江边终点站也不会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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