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那样的一天(2)
是个干净舒适的中巴,只有三五个乘客。司机是个年轻干练的汉子,大约是有些情调的,开车就装磁带放音乐。呀,怎么这样好听呢?是杭天琪唱的,“一送里格红军,介子个下了山……”。歌很老,都听过千百遍了,可唱法很新,是那种气声唱法,我第一次听到,竟然是缠绵悠远的旋律直达心灵最柔软处的那种,这种感觉是多年满耳高亢革命歌曲之后偶然听到邓丽君唱歌那样的心旷神愉。一首接一首,都是杭天琪在唱。难得司机把音量调得那么合适,整个车厢内都浸润在舒悦的音乐气氛之中,车速不快也不慢,竟让我生出“余音绕梁”的体味来。
主要是阴天,偶尔从云缝中漏下几缕阳光,分洒在车窗外如锦缎抽去的江南坡地上,灿灿的,缓缓的,变化多端的。成片的景观,正所谓“片片深青夹嫩黄”。一会儿是整整一大片油菜花田在车窗外漂移着,望不到边的黄,黄得那么嫩嫩的,让人心生怜惜,幸好只是偶有彩蝶在花蕊上点染,若换了别的任何蜂虫,都会不忍心细看的。一会儿是大片大片的茶园飘动,清明初发茶芽,在深绿的老叶顶上抽出芽芽嫩尖,真正的嫩青,点点嫩青连成片,像浮在碧绿海水上的一层浅浅的浪花,正是这样的嫩青使广袤的江南大地弥漫着初春淡雅的清香。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完全沉浸在这样的音乐、嫩黄嫩青和清香氛围之中,不好说陶醉,最少也是怡然。
老庚镇长深知我的禀性,不用惯常的官宴和陪客,只在家中接待我。茶园坡地深处一排两层小楼,他住在最东头,阳台上可以望见万亩茶园的大部分,偶尔也能看到远处万绿丛中京广线上的火车呼啸而过,再远处就是茶王所在的松峰山和古茶镇。
先喝了点茶,说些平常的话,他就领我去国营茶厂的陈列室,为我翻拍复制了些所需的茶史资料,然后参观各个时期制作的砖茶样品。最近生产的“川”字牌老茶砖,质地纯厚,样式精美,是草原牧民们喜爱的“粮食”,看着令人欣喜。而最让我赞叹的,还是解放初制作的“米砖”红茶,当时销往欧洲诸国,精致得像细腻光亮的黄铜锭,上面刻印的西洋人物栩栩如生。砖茶都是割老茶来堆垛发酵制成的,茶厂一半场地都在堆垛发酵,恐怕只有亲身来过茶厂的人,才可以说什么是真正“浓郁的茶香味”。
中午吃饭,只在老庚家吃家常菜,是正宗的“家常”。当然是先喝很淡很淡的酒,然后喝很淡很淡的茶。酒,是这一带特制的用糯米蒸馏出来的米酒。茶,是刚刚采摘嫩青炒制的“明前茶”。清明前,新茶刚刚抽芽,一支芽上长出一片叶,叫“一旗一枪”,长两片叶叫“二旗一枪”。老庚亲手为我泡茶,一旗一枪。亮杯里,先放上条索优美均匀的干茶。水是松峰山泉水,不可煮得过沸。提壶冲水至七分杯,茶叶先浮起来,泡一会后,条条竖立,一条一条沉下去,再过一会,又先后都浮上来,然后逐渐展开。待条索泡得完全展开,又一一沉入水中,一旗一枪在杯中依次宛然浮动,很好看。待完全泡好,将茶水倾出,盛于小盏中,就开始品用。亮杯再冲水,泡二道茶。头道茶清新,略带涩味;二道茶最好,清冽醇香。我虽在撰写茶史之书,却远非品茶高手,只是尝鲜而已。即便如此,只有品尝过老庚的茶,我才真的知道什么是春茶的清味,什么是口齿留香。
我曾在大学里教过师范生,有很多学生在鄂南各地的中学里任教,每到一处,我尽量挤时间去看看他们,他们也极为高兴。吃过饭,喝过茶,我便告别老庚,去镇上中学看学生。
很普通的江南到处都可见到的小镇中学,这天可能是周末,又是中午,没见到几个人。只听说过有几个我的学生在这里工作,是几个,是哪几个,是哪年毕业来的,比较模糊。进校门,就向老门卫打听,他慈眉善目的,真好,只问清是从我们大学毕业来的,就说有两个,然后就进去找,然后就很快返回说找到了一个,让我顺大操场边的路笔直走,马上有人来迎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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