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离开，一些时候

夜色，在村落里升腾起来，如张开的鱼网，把杂乱的屋舍房座，一网打尽，有渐渐浓沥的雾气弥漫开，清新的润湿里，有烟埃尘粒的气息。

村外瘦长的河堤上，我伫立无语，静默如同渐浓的夜色，满怀的心事，不知诉与谁知。迎面吹来初秋的风，凉爽清澈，拂去心头的细尘，唤起沉淀在心底的甜蜜往事。去岁今时，我在这里，偶遇了你，你憨厚的脸上，黝黑如铁，有汗珠流淌坠落，远远地，我闻得你膄臭的轻腥，却见你眼眸晶亮如星。我想，你的心里，肯定也是晶莹剔透，如河水的漩涡，密密匝匝。于是，我侧过身去，碰触你的左臂，装作不小心，呶起嘴嗔瞪着你。果见你脸色更为紫黑，抱歉的张开口，却又笨拙的不知怎样说。我哂然而笑，灿若芳华，你目瞪口呆讶异难言时，我转身离去，留下一地青香水润，也留下呆若木鸡的你。以后，每个黄昏，我总是见你，徘徊在河堤上，探头张眉凝望欲穿，忍不住倩笑轻悄。秘密如同粉红的种子，埋在心里，悄悄地破土顶叶。那个夜霜如银的月色下，我走进你，被你捉手轻赚，我看见河水清泠流波。

风吹起蒲公英的种子，是盛夏时节，河边的莲花，绽放如耶。清水流淌在莲叶的遮蔽下，缓缓轻盈，纠缠牵连，难舍难分。浣衣于青石板上，裸足浸入水中，有草褐色的小鱼，悄悄游来，吻咬痒酥，如心事的粉紫。也听得他们口中的传言，视得眼中亮光莹彩，是羡慕与嫉妒。低下头去的时候，心事如莲，盛开清水里。

与你相遇相识，已有一年的了，岁月如尘，时光不歇。河里的莲花又是一季的开落，莲蓬倒挂，内藏莲子如粒。我的情思，也早已颗粒饱满，悠蓝浓郁，只待北风起，吹落凝地。

远远地，看见你的身影，在夜色里，薄雾掩映，柳枝遮蔽，却难掩你阔厚的体形。心里的暗笑，是满意的悸动，亦有惴测的不安，怎样的牵绊，令你迟到了许久。

见你立于眼前，神色不似往日的欢喜，却有隐隐难言的结节，藏在你的心里。我再三迫问，你总是支吾不语，躲躲闪闪。想不透会是怎样的事件，你会瞒着我。于是我靠着河边一株柳树，沉默不语，夜色里的水流，声音清晰，而荷花却难寻踪影，只余下影影绰绰的痕迹，在河面上漫起的雾气里，若隐若现似有似无。你的喘息声，也在耳畔，如夏夜的鸣虫，叽叽作响，更令我心乱如麻，只能抬起头，遥望夜空里的星星，银河满盈，星光璀璨，似那时，你的眼眸，而今，为何你低头耷脑一语不发。你的沉默，如水底的河床，漫延无际厚重深沉，压得我无力吐纳，四肢沉重。

夜色更浓，远处村落里的灯光，暗淡下来，雾气弥漫湿沉，青草的甜香，沁入心田，令我烦乱的心思，渐渐平静下来，你的心事，我猜测不出，你不言，定是意图好聚好散，一念至此，心里的酸楚，涌上来，化作喉头的哽咽，眉间的峰聚。我转过身，迈步离开，却被你捉住手，拖回怀里，你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你要离开，一些时候。

我不知永远是多远，也不知一些时候会是多久，却也没有问，更没有问你为何离开。我只是淡淡地盯着你，如同陌路相逢，然后，我举起手，跟你告别，看着你眼眸里的湿气，渐重渐浓，我决绝的转身离去，没有说再见。

听到河里莲花的萎落，坠于水面，轻飘远逝，发那些浅粉的往事。我知，今夜月色皓远，笼照无眠，却不知你的离去，会不会如同莲花的开落，下个盛夏，回来伴我。再经过这条瘦长的河堤时，会不会有酸楚与感喟，翻涌起浪花层叠。人言，事事不可强求，我亦明知此理。随其自然，才能得到此心所安。

纵然，堤岸绵远，河流轻潺，也难以改变默立无言，等待的甜蜜，甜蜜的惆怅，惆怅的酸楚，酸楚的苦涩，令我谙尽孤眠滋味。

你要离开，一些时候。愿你走好，无相思无牵念，不久以后，我亦会心如止水，波纹不起。彼时，谁还会记得，这月色下的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