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们走在雨里

烟雨延续着七夕的婉约与浪漫，自盛夏的头顶洒落，落入初秋的眼眸。不知不觉间，时令变幻，季节像一位稚气的少女，在尽情疯耍之后，就要酣然入睡。烟雨天穹就是她宽大的帏帐，沉静其间，随你任意呼唤，任意触摸，总要在梦境中告别夏日的热情似火，步入秋天的娴淑宁静。

积久成习，每每夏秋之交，我和妻子总喜欢并置身于烟雨中，让心灵慢慢淌过季节之河。妻子是个很纯净的人，没进过美容院，没吃过减肥药，甚至有些不谙世事；不知道困惑，从没有疑虑，唯一比较爱争竞的是隔三差五必须带她东西南北地跑一趟。对她这种状志，我倒非常满意，貌由心生，四十多岁的人了仍然质朴自然，省了不少的真金白银不说，还常使我油然而生一种自身非常重要的感觉。

曾记二十多年前，我们常常行走在她家与我家、家乡与学校的路上，又常常出门即逢阴雨。一路上，云遮雾横，细雨霏霏，路沟里的水在汩汩地淌，血管里的血在吱吱地流。那时候，远没有现在年轻人的开放与前卫，彼此拉拉手的欲望也很奢侈。爱的清泉只能在彼此的默契中，无声无息地遁往深深的意念；一汪温情在睫毛忽闪间脉脉晃动，不期而遇后便稍纵即逝。霎那之间，欢乐与忧伤便弥散于旷野里的烟雨。这烟雨，如同一阕婉约浪漫的宋词，柔润脚下的田野和路途，使我们能够在一种敦厚温馨的曼妙之境，体味心灵纯粹的意趣与恬适，并让心性飞升到肃穆、静谧的境界。对于这种情景，我也不能超脱青春期爱诗、写诗的特点，写过不少朝喜夕悲的心灵文字。

二十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一年年、一次次，秋的果实超出预想和经验高悬于我们的额头。走在通向年龄深处的小路上，总是以超越现实的情怀，一遍遍回想起过去的自己。二十多年里，我和妻子居无定所，走无定式，仰望过高山的巍峨崔嵬，艳羡过峡谷的幽深俊美，只因脚下并非一马平川，只能在眼中满含行云流水。有时会为路边的风景完全陶醉，但大多数时候是步履匆匆，求证未来，求证自己。近年来，终于能够静下心来，身处一隅，把自己的视线调整到最清晰，静静地观看琢磨这个世界。于是，一些感想、认知和体悟，丝丝缕缕、大大小小，流落在纸端笔底，并乐此不疲。时间久了，甚至自己也觉得有些腻味，人生啊、命运啊、心灵啊没完没了，是不是感官枯索的表现？但是，我不能自拔，怕这些情绪随风而散，难以找回，终于在有一天目光脆弱、看不清自己。

人生的疲惫拴不着细碎的愉悦，生活的误解、排斥、蔑视也不再使我心生憎恨，不愿为眼前看起来高大庞杂的东西所羁绊所吓倒，努力让心灵飞扬于物象之上。偏执于以美好的眼光看待世界，以感恩的心情对待身边的一切，在乐而忘忧中获得一份清醒与坚定，以此为引领，抹平心灵的褶皱，并在淡泊中破蛹成蝶。其中，对于自己的亲人，常常是意念飘洒，感触奔涌。人只能活一次，我们愿在这种状态中携手走完自己的余生。

说来奇怪，老了老了，爱情已变为亲情，却常常回忆起初涉爱河时的羞涩与甜蜜，时时回忆起当年的颦笑嗔喜。忘不了那彩云追月的季节和茵茵的桑梓之地，忘不了青春延伸铺满初恋的秋天小路，忘不了烟雨之路上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忘不了秋色阑珊的深密和燕子斜飞的姿势。

于是，我对妻子说，出城向南，是新修的吴府大道，纵贯新能源产业聚集区。我们可以向南、向南，然后向西、再向西，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起走在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