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暗夜行路，咀嚼一生

人生中，铭心刻苦的暗夜行路，大多是关于月黑风高的恐怖夜的，或是关于风餐露宿的落拓夜的，或是关于海誓山盟的忘情夜的，或是关于催肝裂胆的断情夜的。

而在我的生命中，最难忘的却是我上高三时，独自回家的那次孤独、倔强的暗夜行路。

记得上高三那年，一个星期六，因为摸底考试考得的一塌糊涂，我内心很痛苦，感觉失败、孤独和落寞盈满了我的心，让我感觉悲哀和绝望。那时，我只想回家，回到我的那个给我温暖、能够疗治我心灵伤口的家。那时，我只想就放弃那一切的幻想，做回我一个农村孩子什么都不懂的生活，回到那个一直给我温暖和关怀的那个家。那时，我只想赶紧回到家中，就捧起老娘为我们煮的那碗地瓜面掺着地瓜干的热乎乎的粥，不再受那金屋银屋的诱惑。

那是隆冬的一个星期六的下午，第三节后，将近五点，已是傍晚，我再也抑制不住回家的冲动！

于是，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从车棚里推出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上路。

我的家离我们学校所在的县城有50多里路。平常骑车回家，如果顺利的话，大概2个小时就能够到家。出校门前，我还想着，如果像往常一样顺利，大概晚上7点，我就能够骑到家了；至于，夜路，那时必然要赶的，只是正好赶一段不长的夜路，也正好可以赶上回家和父母妹妹一块吃顿热乎乎的晚饭。

那天，虽然我回家的心情那般迫切，天又昏黑的那般迅疾，空气干冷的又是那般凛冽，可是，一出老城，我的自行车却就开始出现了毛病。也难怪，近一个月了没有动它，风吹日晒、严霜酷雪的，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要不出毛病才怪呢！

虽然，自行车出现毛病是在情理之中，可是，当时心情低落、懊恼，脾气执拗、倔强的我却以为，那辆破旧的老车是在刁难我！何况，车子出毛病的地方，又有一片世界级圣人的林墓！我感觉，似乎冥冥中，又有着妖魔鬼怪也在作弄我！

于是，我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去你妈的破自行车，去那妈的妖魔鬼怪，湛湛青天下、朗朗乾坤中，其奈我何！你不让我走，我偏要行路；你不让我过，我偏在此行；你不让我骑，我偏压着你！

在自行车链条终于死死卡在车轴巣后，于是，我发狠，今天即使是妖魔鬼怪不让我回家，我也偏回家；即使是神仙佛祖不让我骑车回去，我也偏要推并遛着车子回去！

也是，我下定决心，走也要走到家！

虽然发了狠，在那时，这样回家，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那可是将要天黑的时候啊，又是隆冬季节，又是不久下过雪之后，还有将近50里的夜路啊！

现在想起来，我都不知道，在那样的夜晚，我独自一人，究竟是怎样回到的家！

仔细回忆，依稀记得，开始推或遛着自行车走的时候，我在暗暗鼓励自己，不就是50里路吗，不就是2万多米吗，我一步1米，每秒两米，不就是大概200分钟吗！

我怎么走不了，我怎么到不了家！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人呢没有吃不了的苦！我相信，我不惧，我不怕！妖魔鬼怪我都不惧，牛鬼蛇神其奈我何，区区50里又怎么能在话下呢！

然而，一旦走到荒郊野外，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畏缩。

因此，直到走到模模糊糊的时候，直到越走越孤独越害怕的时候，我想到了在旷野里呐喊和歌唱给自己壮胆。

于是，在远处零星积雪的荧光里，在黑魆魆与蓝莹莹的交错中，我极力搜肠刮肚，干嚎着我会唱或不会唱，或回忆或瞎编的一些歌唱，把心中的阴霾和恐惧，一股脑地交付给了那孤独的暗夜！

记得，我嚎叫的时候，身边也曾闪过几个路人，昏暗中，我感觉他们在我身边或走过或骑过的时候，他们似乎感觉遇到了魔鬼或疯子，避之唯恐不及！

那时，我心里似乎有了一种睥睨一切的胆魄，也有了征服一切的勇气和信心！

再后来，夜似乎明亮了一些，天边竟然露出了一晚月牙！虽然越走越累，越唱嗓子越干，但是，我忽然感到，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暗夜，在这样天地一色、一体的空域，在这样纯净如初的土地上行路，顶着这一丝隐隐约约的月光，看着远处零星积雪反射的颤动银光，似乎是人生的最大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