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冬天
尽管早早就立了冬,但一想到真正的冬天,要从冬至开始才算正式拉开大幕,心里就忍不住着急。
说起冬天,似乎听没几人说它几句好。冷酷萧瑟不说,即便是朗朗乾坤,单那西北风可着劲地一吹,你就能听到所有人从外面进来,搓着手跺着脚说,“这个鬼天,怎么这么冷!”
要是赶在风口上,连这句话都冻进肚子里了。人人都缩头缩脑,裹紧衣服,侧身往暖和地方跑。关系好的,最多也只是夹着胳膊,晃晃彼此的“熊掌”。也难怪,这天都要下刀子了,风刀霜剑抵下巴颏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所有人都知道,冬天最美好的景致,也就是下雪。雪花大片大片地从天上飘下来,轻盈、娇嫩,一夜之间,便粉妆玉砌了整个世界。看吧,道旁的冬青、石楠、桂树、雪松、香樟们,各个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被,那没盖上的枝叶便越发地青黑。落光叶子的梧桐及其它树木的枝干上,也覆了一层洁白,很有大雪满弓刀的架势。风一吹来,跟挨脚踹了似地,追着赶着沙沙地往下落,恨不得一下都落进你扬起的脖子里。远山已经很白了,镶了银边一样晶莹,晶莹得让人都想不起它原先的模样。地上就别说了,你想踩那就踩哪,一样的落地有痕,一样的吱吱有声。
可这样的赏心悦目景致,一定不能太久,最好能说停就停。雪后寒和雪灾都是让人着恼的。若是化了雪再结了冰,那满大街的汽车都变成了蜗牛,吐着白汽一寸一寸往前挪。滑跌了,摔倒了不说,最可怜得是那些急着赶时间的人,紧走慢滑,起不来速度,恨不能插俩翅膀飞起来。
好在随着环境污染,整个地球气候变暖,这样的天气不多了。不似我小时候,雪下得把门都掩住了,早上一开门,那雪就呼地一下涌进了屋。父亲一边说好大的雪啊,一边拿起铲子铲雪。呼哧呼哧,吭哧吭哧,一会就铲出几个通道来。一处通向左邻右舍,一处通向猪圈和河边。河面上早结了厚冰,每天都有几个孩子在上面溜冰。下大雪了,冰面上的状况不好掌握,再说天也实在太冷了,他们只好都躲在屋里烤炭炉,就着炉火烤花生,烤山芋,听父亲说故事。炉子里的火真旺啊,跟撒了把金粉似地冒着红光。
太阳出来了,父亲扫过的雪道上,丝丝缕缕地冒着热气,开始融化的积雪就从屋檐上,一滴一滴地珠子断线似地往下滴。孩子们从屋里跑出来,大呼小叫地在雪道上、雪地上你追我赶,惊得好不容易落下脚来觅食的麻雀四处乱飞。姐姐捡一处干净的雪地,把呢子大衣放上去,蹲在那里,拿着棍子一下一下,翻来覆去地捶,只一会,那衣服便洗了脸一般洁净起来。
父亲看了看天,对母亲说,再过几天就该过冬了。什么什么?难道现在不就是冬天吗?父亲笑着说只有交冬数九,才算是真正的进入冬天。哦,冬至是冬天里的冬天。
现在想来,那样的冬天是可爱的,也是温暖的。我把这些讲给我的孩子听,他不信,怀疑我在讲童话。是啊,现在除了北方的北方,哪里来那么厚的积雪和冰封的河面呢。
所以,当那天在书上看到古人的“九九消寒图”时,心里霎时就充满了莫名的欢喜与喜爱。书上说,所谓的“九九消寒图”,就是冬至那天,古人晨起要先画一幅不着色,有着八十一个梅花瓣的画,然后,每天早上用红笔,在空白处点上一瓣,等所有的花瓣都落满了朱砂,就“出九”,就耕牛遍地走了。
相比之下,对于冬至的认识,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们所能看到的,却只能是这般科学的解说,“冬至开始这一天,是太阳在正午的时候影子最长的那一天。也就是太阳到达南半球、南回归线的时候、南纬23度26分。在这一天里头,北半球是白天时间最短、夜晚时间最长。”
如此看来,冬至在古人眼里,不仅是一个节气,更像是一出关乎美学的哲思了。他们较我们现代人,似乎更能从自然中洞悉与获取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如何交融与相处的方式。你想,在一个寒冷的早上,窗外白雪皑皑,一家人围在一起,你推我攘地看自己的父亲或者兄长、姐妹起笔着色,看那一抹曼妙的朱红,一瓣一瓣地开过画面,该激起多少喜悦的等待啊。有这样的心境,再漫长的冬季又能怎样呢?毕竟,越是寒冷的时候,人越容易感到孤独。究竟是哪一场风声,催得我们的脚步越走越快,让这样温情的耐心等待与彼此守候的雅致情怀消失殆尽的?
再有几天,就是冬至。还是杜甫说得好,“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在这冬天里的冬天,春天就在眼前;所有的现实,无论多么严酷,都将变成温暖的回忆。就像此时,在这个无比寒冷的夜晚,我因接到了一个来自远方,询问我身体状况的电话一样,原本倍受病痛折磨的愁苦身心,都因那亲切的问候,而变得无比温暖与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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