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歌
多年前在广东漂泊,有闲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到野外,在月夜打开收音机听歌。深夜在月光听歌,那是一种绝妙的意境。其实有时我根本不在意唱的是什么,那支曲子我是否喜欢,只觉得远离家乡的游子,能有歌声的陪伴,让孤独的心灵得到慰藉,这便够了。
我喜欢听歌,在歌声中我常常寻觅到一份纯朴和天真,一份浪漫和激情。像漂浮在红尘之中的一片绿洲,使你感受自己心灵中对世界麻木之外的一方净土。
我其实最喜欢听的是民歌民谣,我觉得那些根深植于中国几千年历史中依然生存的民歌民谣都是经典,《诗经》中我最喜欢的是《风》;汉《乐府》中我最喜欢的也是那些古典的歌谣词曲,常常就打动我,让我感动。 在西北当兵的时候,有一年利用探亲假和诗友结伴去了敦煌,密码对茫茫黄沙戈壁荒野,同行的诗友唱起了《苏武牧羊》,《阳关三叠》……诗友是关中人,生长在渭河边上,他唱惯了信天游是嗓子唱起这些歌时,我觉得行李很酸,“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我完全沉醉在那种粗犷苍凉中,久久不能自拔,自此我便喜欢西北民歌,还有信天游。
信天游如野鸽子一般在黄土高原四处飘荡。光秃秃的黄土地上竟孕育了民歌中最缠绵的情感。信天游中的爱情是赤裸裸的,特别的那些“酸曲儿”,如老乡没泡在酒中的酸枣,又酸又甜,回味悠长,“要吃砂糖化成水,要吃冰糖嘴对嘴”、“哥是天上一条龙、妹是地上花一丛。龙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洒花花不红。”……
乡间的民歌总是韵味十足,那种赤裸裸的情感火辣而真实。生长在湘西的我从小就感受民歌的魅力:夏日黄昏,从下游过来的放排汉们上身赤裸着,下身穿一条短裤或者干脆围一条自家织的土布汉巾,全身晒得比非洲朋友还黑,见岸边有穿红着绿捣衣的姑娘媳妇,便扯开粗喉咙唱起来:“口唱山歌把妹逗,看妹抬头不抬头;马不抬头爱青草,妹不抬头爱风流。”滚烫的的歌声掷过来,让姑娘媳妇们抬头不是,不抬头也不是,通常是面红耳赤……也有大胆的村妇,扯开嗓子一通臭骂:“你们这些要死的,你走近来,老娘一棒槌把你卵子都打烂……”。这时岸边江中便弥漫着嘻嘻哈哈的笑声。湘女多情,那时在水边村塞外,常有姑娘随放排汉子私奔的传闻,在当地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只不过给沅水流域的故事增加了一份浪漫而已。
湘西多山多水,情感得青山绿水的滋润,便特别的丰富缠绵,孕育出来的民歌民谣,情感夸张到极致,语言精美到极致:“山歌好唱口难开,好比白马吊游铃,千里听到游铃响,万里听到郎歌声。”
上中学时,吴伯箫先生的《歌声》中说:感人的歌声中留给人的记忆是长远的。每个人的心中总会有些温暖的记忆,有些是青草的芬芳,有些是云的斑斓灿烂。我的心中也珍藏着一份这样的温暖。那年我爱上一位西北的女孩,我过生日时,她在数百里之外的军区医院值班。可是她硬是坚持打通我的电话,祝我生日快乐,并唱起当时正流行的《几度夕阳红》,当时我正和她陷入初恋,她那有些忧伤的歌声一下深入我的内心,便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天籁。我不是个特别浪漫的人,但那一刻我便感受到了歌声的美妙,那份温馨和真情深深地打动了我。许多年后,无论何时我听到这首歌,纷乱的思绪总会静静地停下,听完之后心中总会有些潮湿和温暖。歌里的岁月永远年轻,歌里的风景永远迷人……我仿佛又回到从前,静静地和她坐在窗前看雨,牵着手踏着夕阳散步,或者想着她疯疯地跟着我坐的汽车,大声地跑着喊我的名字……
人生无歌是一种遗憾,我庆幸自己有过这么些有歌有爱的往事。其实就算没有这么一段美好的往事,在空闲、寂寞的日子里听听歌,生活里便会多些色彩,生命里也会多一份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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