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开在灵魄深处
桃花仍开在乡下
燕儿的新巢还没筑好,一朵朵粉红的、纯洁的桃花就开了,挤挤搡搡,占据着我的幸福。
于是,我就想起乡下的挑树旁,小牛犊打着冲动的响鼻靠近母亲,而一头老牛仍轻舔着幸福的缰绳。
小牛犊还常常把鼻子伸进那些桃花的簇中,寻找着秘密;一只彩蝶,在旋起内心的舞蹈;一个游子如村庄的蜜蜂,开始搬运他炙热的琼浆。
多少年后,那些温情脉脉的桃花,如慈母的温情,比梦深,比花红,仍在一场场春雨中繁盛,鲜艳,凋谢,零落,让身处异乡的我,没完没了做关于桃花的梦。
在梦境里,鸟鸣总是长在不同季节里的花朵,开在密密的枝桠间。那些灯红酒绿,鸟儿已看厌了。而真正的桃花,远离尘嚣,开在乡下……
在乡下,还有村妹光着脚丫,沿着小路或地埂慢慢走着,在心里煮沸了话儿,一不小心溅到野花们的梦里,她的脸颊就会发烫地涌出了朵朵桃花。
至今,我仍确信,村庄一定还有无数的灯盏跃跃欲试,似乎只有桃花才能听懂春雨深情的呼唤。当庄稼们又悄悄向上拔节了,我想,从此整个村庄已经不再是安静的了。
很难复制的油菜花
我从未像现在一样,渴望融进你的血液,化为你的骨肉,愿作村庄肩上的那片油菜和金黄裙下缱绻的花浪。
因为,油菜花开如海,浪音千古,不绝如缕----叫人很难复制你妖冶和希冀,尤其那些色彩、气味、词语和声音,都是让人如此喜爱与依恋的美呵!
曾多次设想,让天上云朵带着抒情的火焰,去复制、湿润和斑斓村庄满山遍野的油菜花的英姿与豪情,香魂与风骨,还有彩蝶的迷意和蜜蜂的噏鸣……
而故乡的云朵告诉我,油菜花往日的模样可以复制,却很难复制其内心、爱恋和真善美呀!
多好的油菜花,总让村庄和美丽的女人坠入纠缠不清的爱恋。
你一定看见了被风打落的一地金黄,那里肯定有我倾心过的嫩黄的瓣翅,她们一声不响就伏在地上……我的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就有一只小蜜蜂已站在油菜花上,他用嘴巴啄着我去年春天遗留在花蕊上蜜粉。作为受害者,我忍受从未想象过的杂乱。我还听见了她们的血液,在金黄的爱抚里奔突;听见了她们的骨头,在生活的回声里拔节。
而此时,手握油菜花的我,在许多个去年之后,学会内心的隐忍与执着。但我从没逃避对一朵油菜花的恋情,仍能记清在哪一朵花里曾与小蜜蜂大动干戈了。最后,是哪一场春雨把我们战火匆匆熄灭了的。
槐花已摇响风铃
阳光薄醉,细细撒在槐树上,如同潺孱的鸟声痴守在错综枝梢间,摇响了槐花那串串的风铃,和它的温馨与芳香。那一刻,你纯洁的微笑,竟像一朵初开的槐花,迎风、含露、粉香,让我把那个夏夜与月下的风铃作为信物亮出,照亮那些辛苦爱着的人。
也许,多少年后,窗外有槐花仍开满洁白的爱意;而窗内寂寞的风铃仍是你轻盈的感动么?
尽管百般含蓄,但你一不小心总将爱情的秘密吐露在枝头。那怀动的花朵,定然是你挂在窗前的一串串动情的风铃,只要风的暗香一旦触摸,夏天的谵语,轻易就被摇响,在风里,在雨里,在我走过的窗口,恣肆的风铃灼痛了我的双眼,而把清亮的往事掷了一地,让我的心忍不住要轻轻歌吟;但只怕那串串槐花时时溅出的悸动,将一树的爱慕全部啼醒,在晶莹的月色之外摇响过去淡淡的温馨与短暂……
其实,爱情就是温柔的槐花,轻飞的羽翼上,沾满了扣人心弦的香味。
至今,我仍站在月亮之外,可那些槐花总纠缠着你我愈来愈久远的幸福,并教会我们从此不再忧伤。
槐花呵,请用你缱绻的风铃声,唤回那已经上路的期盼和眷念----
不为别的,只为曾经的美丽!
总想住进荞麦花里
在故乡,一粒荞麦种子,没有埋入泥土里,不与阳光雨露亲近,就不会成为庄稼。
多年来,在黄土地上,一茬茬荞麦总有鲜嫩的胚芽和傲骨的生命拱出地面,一次次地举起燃烧火焰的手臂,罩着故乡所有的幸福。
那些卑微的光芒,不仅照亮了村庄的信念,点燃了乡亲纯朴的梦想,还一直灼烤着游子揪心的疼痛和思恋。
当村庄的名字闪烁风中,阳光已把深秋涂抹得轻巧而灵动。此刻,无意间走进荞麦地的村妹,天生就是一枝娇小轻灵的荞麦花,或者这朵朵荞麦花是因她而生长,因她而开放。
也许,你可抵挡住花的诱惑,但你却抵挡不了果实的清香。那荞麦花闪动的美丽,敏捷得使许多代人,都不约而同地放弃过聪颖的勇气。
可今夜,总有月光落入荞麦红红的花朵中,让香魂隐藏在日子深处。
季节之后,那些苍凉的阳光,注定扶不稳黄土地里荞麦花的梦呓,注定捧不出村庄肩膀上的那片黎明。惟有泥土教会游子在出走的日子,体会村庄和荞麦,爱情和牵挂,以及镰刀饱满的时空。
无论走遍海角天涯,你永远怀揣着这样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泥土就种不出庄稼,没有庄稼就长不出生气勃勃的信念!
当故乡的小路,不再响起熟悉的足音时,谁已住进荞麦花里,享受回家的感觉?
谁又在异乡开始凭几粒荞麦酿造的酒意,频频地击伤自己?!
阳光在豌豆花上结籽
春雨把所有的缠绵献给孕育中的大地,豌豆藤醉薰薰地举起簇簇紫色的花朵,让春风用自己最亲切的手抚摸乡村繁衍的故事……
一只幸福的小松鼠躺在豌豆花下,静听花开的声音;一株玉米踮起自己的脚尖,正在张望母亲跪地细心地给豌豆叶捉虫子,抑或是给豌豆花搔痒,好像对待孩子一般,抚摸或者安慰;一群不知天地厚的蚂蚁纷纷爬上青藤,等候搬走阳光在豌豆花上结的种子;一些手指和目光也开始染上阳光的颜色,跳跃着,在田野里来回行走。
乡村没有玫瑰,而妹妹总采一些豌豆花插进瓶里,放在窗口,让大地回味月亮的恋情,那种若即若离的魅惑,让情感奔放着美丽。
那年,阳光洒下来时,我和母亲走在豌豆地里,豌豆花像飞舞的蛱蝶,给我俩带来一个乡村的天空。母亲说,豌豆花不是玫瑰,那是粮食的花瓣,饱满的颗粒就是乡村富足的生活。
其实,母亲,我和妹妹都是你饱实的粒子,俯在村庄宽宽的臂弯里,已聆听到阳光在豌豆花上结籽的声音,并成为我们记忆里最动听的音符。
于是,春风敲开了家门,小声与母亲说话,交办了许多年来要做的事情。
最后,采过豌豆花的妹妹,春天一过,也将是撒播在山那边的一粒种子。
不敢在菊前写诗
秋天远去了,没有一办的记忆,肯返失约的花期。
那些秋菊,因渴望与剑刃亲吻而变得异常灿烂和锋利。
至今,五柳先生仍轻拈菊花斑斓馥郁,想用太阳的光芒把我刺伤,让我灵魂上刻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背过身来,那黄巢剑上银光闪闪的典故,黄金里深藏更纯的黄金,被一阵阵秋风挤了出来,是沧桑的手指,还是惨白的肋骨;是延伸的血管,还是心血的雕塑?
擎一朵秋阳,散万瓣神芒,宁愿在孤独的生命里守望一片高洁的寒天。
清贫者亦富有;孤寂者亦美丽。菊的形体和灵魂,深深地植入我的骨髓里。
即使,我的诗歌与秋天有关,我也不敢在菊前写诗。因为,菊花总与崇高并肩,傲视风的拉拢、雨的诱惑、云的撩拨、霜的纠缠,蔑视闪电的敲诈和响雷的恫吓,以无言的兀立拒绝淫威、媚俗、浮泛的顺从……
我怕一阵西风过去,一些花瓣顿时变成几茎白发,从稿纸上一一跳跃而下,让崇高从我的手中逝去,留下许多感叹和遗憾。
虽然风能吹动一切,包括天、地和我们所有的人。而菊,初衷没有更改,惟有如磐坚定,以心灵的呼唤,以太阳的光芒,将崇高的灵魂呈现……
和昙花擦身而过
与昙花擦身而过的人,总在一遍遍的回想花瓣起初结束的姿势,优雅而忙碌,带着真情的花蕊匆匆浓烈,又即刻归依于冷静。
可我仍聆听到那些风干成束束的祝福,以泪的方式流出,灿烂凝结于枝头,风的素手,抚不平眼角的涟漪,让人世间刻骨的疼痛,从今夜开始,又在今夜结束。爱情往往只在一个瞬间,却能永久。
当所有的爱成为过去,我那午夜的昙花,仍像一颗刚输了血的心脏,让触手可及的忧伤,让苍白的凝视里呈现出一丝丝红晕,让那些刻骨铭心的相思无法改变那来自月夜的纤柔和温暖。
在这个世界上,谁还会以死亡来表达更深层次的爱情?谁还想以化蝶来滋养更为纯粹的魂灵?谁还能感悟到有什么比死亡更为短暂更为灿烂?
昙花呀,昙花,当青春的芬芳被岁月的手指掠夺殆尽,那瞬间即逝的馨香在一切空间留下谁无声无息的泪痕?抑或,在某一种结局上有过我忧伤的心鸣,而最后的结局里谁永远拒绝了哀求的泪滴?
每个人都和昙花一样,瞬间便完成一次令人惊讶的生命之旅。而昙花,无声无息地来,无声无息地去,只留暗香于人间。
和昙花擦身而过,有那么一些影子,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迹象与表白,惟有馨香却令人一直感动了许多年!
像雪花一样行走
一个人的冬天,总有雪花悄然落下,在我做梦的时候。
每一粒雪瓣都有会飞的鸟羽。一群鸟便在心灵的上空,留下清脆的鸣叫,它们的影子便具有了不凡的意义。
每一朵雪花都与前世有关。多少人为此连同最初的梦想随风而去;多少人,注定终生享受雪花演译的晶莹,把孤独的月光放在梦的怀里,与岁月相伴而行。
如果我们知道了自己,也将如同这些雪花。我们就要抓住自己灵魂的源头不被蒸发,而被当作前行的路标……
下雪的时候,总想出门看一看阳光在哪里灿烂;总把一些情节放下,然而,其中的弦音部分却溶化不了,因为那些被触摸的雪花会使弦歌复活;总想把什么都交给冬天的雪花,然后独自坐在光阴中,回忆走过的路和那份相遇的情。
可你知道么?天涯也有雪。尘寰之外白雪之外,一种相思,已在冬天的黄昏深处等瘦,谁的一双手捧了纯挚,想捂热你瘦冷的心?
你说总想和雪花不期而遇,说那缘就像一只鸟从空中飞过,没有名利没有宠辱没有得失没有欲望、烦恼和忧怨。而我只想告诉你,我也没有忘记雪的品质,早已记牢你灵魂落脚的大地和季节,且把信念铸成的花蕾,凝望成种子。
多想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因为它可以告诉我一件事物在时光中曾经的存在。正如一个人不能停止的思想,正如不能抛弃的一些回忆,开放和凋谢都是过程,得与失只是两行深深的印痕,延伸着生命不可逆转的方向。
也许,想念和爱原来还有另外一种方式。像雪花一样行走,一路逶迤,在暮色中感悟那些透明的芳魂,让一瓣高洁的雪花作前行的路标,引领我去寻找爱的天空留下的丝丝印迹……
像雪花一样行走,因为雪花总有独特的、内在的光芒,明亮了我们黑色的眼睛,让涅盘的我们看到了想念和爱原来还有另外一种方式。尽管让人痛楚,但我还是愿意用这种方式守着一个人的冬天。
惟有梅花香如故
在深深浅浅的雪痕里,岁月的记忆已无法辨认。惟有的相约和誓言,经历了一场磨难之后,返回雪中的灯盏。
而往事,又与谁相伴,走过冬之漫长?
从一首诗中走来,那阵阵咯血的啼声,让我看见一只火鸟在冬天的枝头燃烧。对这已涅盘的生命,我习惯用虔诚的姿态仰望。
一生只爱一次。梅很优秀,优秀得像我的爱人。你撕开自己的胸膛,把淡淡的冷香蜷入冬天的怀抱,让那无数双喷火的眼睛看看你炽热的心灵……
梅花呵!哪怕开在被冷落的地方,总能递给我温暖的手,总让我感受爱的芬芳。即使你凋零在我飘泊的钟爱里,也会“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从此,从国画中长出来的梅深邃透彻,馨香悠远绵长。如果有人摘下一朵,就会有一句恋歌渗出血来;就会有一缕沉淀的相思喊痛;就会有人手握爱情的本质,想着诺言,一遍遍地询问:春天什么时候回来?
因为,我要赶在春天之前,用一盏灯、一滴血或一声剔透的鸟声,提早打开人世间那尘封已久的眼睛及心灵。
石头里也有花的胎记
风,行走的脚步在千年之后,仍响在一块石头的灵魂之外。
可太阳却能赶着一列火车洞穿石山,驶过大部分国土、多数的山川、草原和城市……
许多绚丽的景物回现自意识幽静的住所,尔后又在大小不等的物体内隐匿。
从此,有人发掘隐匿在石头里奔跑的恐龙、展翅的鸟和搁浅的卵。当我用手触摸那些胎记,还有美丽的花朵盛开着,亮丽成一处景色。
那天,我就在一块黄河石上发现了自己的头像。我想,一个人可不可能依靠石头上另一个人的影子?
心灵或者肉体、精神和物质都能嵌在石头上,让人间真情永驻吗?但石上花朵虽然很美,却没有满怀温柔的芬芳,只有一丝丝抹不去的血痕,仿若一只采蜜的蝶,抬抬头,一只眼睛静静地流着泪聆听黄昏的呜咽,另一只眼睛却在焦急地等待太阳的呼唤。
于是,我怀念那些逝去的时光,那些将我的影子浑烙于石头上的时光。
石头开花,一粒卵或者一粒种子的漂泊向石头靠近,挟持了我的春天,或者更多的季节。
我要变得虔诚起来,在一朵花的背后开始诵读季节圣洁的经文,总想把今夜零碎的花瓣轻撒在寻祖的路上,不知这列火车如何将今后漫长的故事载进故乡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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